輕飄飄的、虛假的安慰,不會是夏野現在所需要的東西。
越野車駛入應急停車區, 代表著緊急狀況的雙閃黃燈緩緩點亮。
池晝將車停下了。
他越過半個座椅, 將夏野擁入懷中。
非常有禮貌的擁抱,手臂強勢有力,卻只是虛虛攏住了夏野的肩膀。
恰到好處, 屬于朋友的擁抱。
卻又溫柔堅定,不會讓人有負擔。
他的手落在夏野的背上,帶著令人安心的節奏, 輕輕拍了拍。
“至少你的現在是真的, ”他的聲音低沉, “我也是真的,就在你身邊。”
夏野沒有說話。
他埋首于池晝的懷抱之中,死死咬住了下唇。
淡淡的血腥味道在齒間蔓延,硬生生逼退了眼中的濕意。
只有喉嚨里發出一聲嗚咽,還未出聲就已經消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幾秒,又或許是幾分鐘,夏野終于出聲:“我沒事。”
“好,”池晝放低了聲音,溫和而縱容,“我知道。”
他的制服上殘留著些許洗衣劑的味道,清淡、干燥、帶著暖意,像陽光下的雪松。
很安全。
一片黑暗的世界中,夏野看不見任何事物。
池晝的味道包圍了他。他能夠聽見池晝的心跳,沉穩、有力、令人安心。
夏野混亂的心緒逐漸平息,支離破碎的記憶像是退潮的海水般漸漸回落。
好幾段不同的記憶仍舊在他的腦海中打轉,但太陽穴已經不那麼疼了。
“真的沒事。”
夏野從他的懷中退開,偏過了頭,若無其事的看向窗外。
“我沒哭。”
他不確定自己的臉上有沒有淚水,但這個角度至少不會讓池晝看清他的表情。
“嗯,”池晝看著越野車的儀表盤,沒有去看夏野,“沒說你哭了。
”
他總有這種令人窩心的溫柔。夏野明白。
—
越野車再度飛馳在高速公路上,夜很安靜,幾乎沒有聲音。
他們將龍固鎮高速收費站甩在了身后,這座小鎮已經恢復了它本來的寧靜,一切都在復原之中。
經過科研所改造的越野車速度極快,幾乎可以媲美當前最高等級的懸磁浮汽車。
車窗之外,是被速度模糊成一片光影的街景。
夏野在心里描摹出那些白色的建筑。星際時代,所有建筑都摒棄了傳統的鋼筋水泥結構,改為使用更為高效便捷的納米原子材料,厚度只有0.003毫米的薄板被制造成高聳入云的大樓,呈現出極具科技感的未來幻景。
夏野一直很喜歡觀察這些建筑。
潔凈的白色、無機質的觸感、富有數學韻律的線條構成的建筑,看起來有一種超越了神性的美。
“可以跟我說說他的事嗎?”
柔和的藍調音樂中,夏野的聲音已經平靜了下來:
“我以為我很了解他,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他曾經以為父親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
聰明、睿智、無所不能,好像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永遠穿著白色的襯衫,搭配卡其色的毛衣,領帶打得一絲不茍。
在混亂貧窮的十二區,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父親就是知識的象征,受到周圍所有人的尊敬。
直至那些信件將這一切擊得粉碎。
他現在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稱他為“父親”,或許他根本就不是他的父親。
—
夏野說得隱晦,但池晝知道他問的是誰。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一片寂靜,只有人造的星空在天幕上閃爍。
很適合談話。
池晝沉吟片刻,才說起他熟悉又陌生的故人。
“我跟他交流不多。我和上校進入軍部的時候,他已經是多個項目的主導人了。”
他慎重的給出答案,客觀直白的描述道:
“夏博士在機甲上的造詣很深,聯盟第一代機甲‘鐵騎’的負責人就是他,我的‘普羅米修斯’也是他的作品,他在科研所的地位非常高,是當之無愧的聯盟第一機甲師。”
夏野問:“在‘共感’之前,他做過什麼?”
他知道“父親”在機甲上頗有成就。任誰看見赤霄紅蓮,都會說這是劃時代的杰作。
但是,共感項目涉及到神經科學和人/體/研/究,顯然跟機甲不是同一種領域。
池晝回答道:“夏博士最有名的項目,應該是‘基因序列改造計劃’,號稱可以大幅度改善人類的身體機能,延長人類壽命。”
夏野:“基因序列改造計劃?”
這是個陌生的名詞,夏野可以肯定,他沒在任何文獻資料上見過該計劃。
“是的,”池晝點頭,“基因序列改造計劃是兩個世紀前的產物,我只是聽說過一些傳聞。”
“據說,這個計劃在聯盟掀起了軒然大波,它背后隱藏的倫理道德問題讓很多人都不能接受,日夜在總署門口靜坐示威。”
“為了平息事態,聯盟給夏博士下發了紅牌警告,基因序列改造計劃止步在了人/體/實/驗這一步。”
夏野輕聲說:“原來如此。”
僅僅是只言片語,他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很顯然,“共感”研究在某種程度上,是基因序列改造計劃的延續。
“科研所保下了夏博士,讓他繼續機甲研究,”池晝沉聲說,“但是夏博士沒有放棄,他用自己作為‘基因序列改造計劃’的實驗體,成為了第一個基因改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