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青扶著婁懷的手重新坐回輪椅，天空下起綿綿細雨。

　　他請霍時玄去書房談，霍時玄站著沒動，他指著石桌上的茶說是他最愛的君山銀針，霍時玄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有兩個茶盞，面色更沉。

　　霍南青看不清他的神色，見他對自己的話不搭理，無奈笑笑，朝婁懷看了一眼，等婁懷去院外守著了，他才輕吐了口濁氣。

　　“小六，我方才說羨慕你，羨慕的不止是你嫡子的身份。還有你肆意灑脫的性子，還有你的智慧，謀略”

　　“府中，人人都道你狂妄任性一無是處，我卻知道，你在韜光養晦，你看似胡鬧，每次卻總能輕而易舉的化解宋閔玉對你的坑害”

　　霍時玄過來不是聽他贊揚的，“你若只有這些廢話，我沒時間耗在這！”

　　霍南青仰起頭，漆黑的夜色掩蓋了他眸中的冷冽和仇恨，便是這樣怨恨著，聲音依舊輕如發頂落下的綿綿細雨。

　　“小六啊，雖然我們的親娘，都是被宋閔玉害死，但我們的處境完全不同，你是嫡子，你身份高貴，便是再怎麼胡鬧，老爺子也不會對你如何，你還有祖母護著”

　　“可我不同，我娘本是宋閔玉身邊的丫鬟。因為懷了我才被抬為姨娘，我娘身份低賤，我的存在更是卑微”

　　“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宋閔玉作對，我卻只能虛與委蛇，認賊作母，你不知道我對著鏡子練了多久，才能恭敬討好的叫她一聲母親”

　　這些年，他做夢都想殺了宋閔玉。可是那女人太謹慎了，便是他用最低賤的姿態巴結著她，也尋不到機會害她。

　　他的身份，也實在勢單力薄。所以，他就想到了小六，他想借小六的手除掉宋閔玉。

　　遇到春喜被欺辱，是意外。

　　霍之巖欺負府里的丫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本是無意插手，可婁懷說，他見過春喜，好像是玄安堂的丫鬟，所以他才出面救了她。

　　他讓春喜挑撥小六和宋閔玉的關系，可惜小六很少在府中待著。

　　而且那時候宋閔玉對他的懷疑大過信任，給的藥丸很少，他的身子孱弱的厲害，所以就這樣耽擱了許多年。

　　后來，莊綰來了，小六為了她趕走八房姨娘，他準備設計利用的時候，春喜說小六把莊綰扔在院里不管不問，并不是很熱絡，他就放棄了。

　　再后來，春喜說小六對莊綰越來越好。所以他又動了心思，只是計謀還沒開始，皇帝就來了。

　　霍南青說到這里，低頭，左手指尖落在裹著涼意的右手手腕，低垂的眉眼盡是遺憾，他還記得，今日莊綰的指尖落在上面的溫度。

　　初聽到莊綰的身份時，他是后悔的，早知那丫頭是這樣尊貴的人，他應該趁著小六沒開竅的時候把人騙過來。

　　可惜，他骨子里沒遺傳到霍勇的好色，他腦子里只有仇恨。

　　他曾見過莊綰一面，那時她才十六，花一樣的容顏，嬌嫩欲滴，他只覺驚艷，但女人之于他，只分有用和沒用。

　　那時候的莊綰，沒有利用價值，所以他只當一段紅塵插曲遺忘了。

　　覬覦莊綰這些話，霍南青自然不會告訴霍時玄，他抬頭凝視著霍時玄，繼續道：

　　“宋閔玉絕不允許你娶的女人比她兒子好。

所以她知道莊綰的身份后，就算不敢明著來，也一定會對付你”

　　“她把掌家權交給崔氏就是征兆，崔氏是你母親的替身，她收拾崔氏，說明她不會再忍了，我期待著她把事情鬧起來，卻不曾料到，老爺子竟識破了她的計劃，偏袒了崔氏”

　　每每想起除夕那晚發生的事，霍南青就很生氣。

　　那晚莊綰從長壽堂出來心事重重，是他暗示春喜把莊綰引到那偏僻的地方，本想跟她偶遇制造交集，結果碰到孟箏那不自量力的蠢貨。

　　雖然很惱，但莊綰的舉動很讓他意外，這女人表現的越是聰慧機靈，他越是想把她奪過來。可惜那晚他的計劃只能被迫取消。

　　讓婁懷把小六喊來，也是讓莊綰對他留個好印象，順便賣給小六一個人情。

　　……

　　霍南青捏了捏眉心，拂開這些遺恨的情緒，正要繼續剛才的話題，霍時玄突然開了口。

　　“你說老頭識破了她的計劃？你怎麼知道，老頭身邊也有你的人？”

　　霍南青并不否認，淡漠輕笑，“是，不過老爺子也是精明的人，他近身伺候的塞不進去，只能寄托在外院灑掃的”

　　“那晚，老爺子誰也不見，只喊了陳嚴去喝酒，后來陳嚴離開，趁夜去了崔氏的院子，然后第二天，崔氏就說自己有孕了”

　　“這麼多年沒懷，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懷了，不覺得奇怪嗎。而且，以崔氏的能耐，是斗不過宋閔玉的，宋閔玉弄死的孩子可不少，偏一個崔氏至今沒有傳出滑胎的消息，只能說明，她的肚子是假的”

　　“我猜，那晚老爺子讓陳嚴去找崔氏，就是去辦這事的，崔氏假孕，是他默許的”

　　霍南青對這些并不感興趣，簡單說完這些，便總結性的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