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一過，王大嫂的男人就該退伍了。

　　要說過去兩人異地的時候，她懷著老三，帶著兩個大的，是天天去村口教書匠那里，寫信催男人趕緊退了。

　　可現在一家人在一塊，她男人一月五十多的工資，更不用說男人穿軍裝，吃食堂，一年到頭花不了什麼錢。

　　這五十多盡是掙的。

　　可現在復員回老家能干什麼？

　　她打聽過有點關系沒準能進公社或者大隊，可那工資能有東山島這邊高？

　　她說起這件事就愁，皺起眉頭拉起宋巧的手就講個沒完，從他男人十幾歲參軍到負傷，要不是宋巧叫停，沒準能講到天亮。

　　“是我唐突了。”王大嫂松開手，擦著眼角的淚水。

　　“我就想讓他再留四五年的，等老大有了工作，他愛怎麼樣怎樣。”王大嫂還等著男人在軍營里給老大謀個生路。

　　這事蘇鐘軍確實能做主，可現在風氣緊得很，就連加入組織這事也不能隨便答應。

　　宋巧走過去，撫上王大嫂的肩頭。

　　她來家屬院這段時間，王大嫂出了不少力，拒絕的話實在是張不了口。

　　“嫂子，你也是家屬院老人，現在什麼情況你清楚，大哥的事我能說，可能不能辦到就是另外一回事。”

　　可王大嫂要的就是她這句話。

　　蘇鐘軍寵她，她男人就是一個大頭兵，真要辦起什麼事來肯定沒人注意。

　　想著，王大嫂臉上帶笑把肉包子推到宋巧面前，讓她趁熱嘗一口。

　　晚上，蘇鐘軍聽完宋巧的話，把手里的肉包子放下來，搖頭肅聲道：“不行，這事我不能做。”

　　宋巧還沒開口勸，對面的宋建國有些不明白，蘇鐘軍好歹是團長，這點人事權力都沒有？

　　“鐘軍，你是不是混得太差了？”他調侃道。

　　身邊的林倩給他一拐子，讓他別瞎說。

　　“前兩日還學習了規范行為作風的文件，我這不是故意往槍口上撞嘛。”一想到這包子是有意圖，蘇鐘軍嚼著嚼著就覺得索然無味。

　　沒想到他還挺愛惜自己的羽毛。

　　宋巧打量著丈夫，回想兩人從認識到現在，確實沒見過他在工作上替誰辦過事，要說在生活上的資助，他比誰都積極。

　　可劉師長不是把他打過幾回掩護嘛，宋巧覺得王大嫂男人的事有的聊。

　　“主要是他一復原，三個孩子又得回老家過苦日子。”宋巧輕聲勸著，“聽王大嫂說她男人還負過傷。”

　　枕邊風吹兩下多少有些用處。

　　在家屬院，妻子就和王大嫂幾人合得來，他思忖著捏著手里的紅油肉包，心想這王大嫂還是有心了。

　　惦記著自己和宋巧的口味。

　　“我下來問問，但不能保證。”說著，他指了指上空，明示宋巧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

　　退伍期一到，王大嫂的男人還是復員回老家。

　　一家人大包小包站在碼頭上，夏日的暖風吹亂幾個婦女的齊耳短發，宋巧將飛舞的短發撩到耳根后，拉著王大嫂的手舍不得松開。

　　“你回家了一定要給我們寫信啊。”宋巧下巴和嘴唇微微顫抖著，一陣一陣的海風吹干她的淚水。

　　“寫啥信啊，我到時候上縣城給你發電報，你空了就帶著孩子到我們老家玩，”說著王大嫂憐愛看向依偎著宋巧小腿的蘇珍和蘇巧。

　　“你們三哥還沒帶你們掏鳥蛋呢。”

　　“等她們大點，我們一定來。”

宋巧摸著兩個孩子的毛絨絨的碎發，一眨眼兩個姑娘都會走路了。

　　這時身后的船笛聲響了，王大嫂的丈夫帶著老二老三在甲板上催促。

　　“巧兒，謝謝你家鐘軍，我家老大要是不懂事，你們就替我們收拾，往死里收拾他。”

　　說完她看向一身新軍裝的老大，含淚提著行李上了船。

　　王大嫂的大兒子忍不住，還是跑著跟了上去。

　　宋巧和林倩幾人在碼頭看著船上四人互擁的樣子，腳邊是大大小小的行李，王大嫂是最早一批登島的軍屬，幾年的歲月都換成了這些行李。

　　“巧兒，我先去學校了。”大船一走，大家伙又回到各自生活的齒輪里。

　　劉悅抱著一堆材料，轉身請小張送自己到學校。

　　而宋巧和林倩準備走到部隊大門去，聽說老家來了電報。

　　兩人站在門口，哨兵小跑過來遞出兩封電報。

　　一封是林家的，一封是蘇家的。

　　林倩接過電報，手指止不住的顫抖，從她離開家鄉后就再也沒有收到父母的來信，打聽父母的情況都是從宋家兩口子那里。

　　信上并沒有多余的語言，只說讓林倩照顧好自己，等他們有空就來濱海市看望他們。

　　宋巧瞧見那句有空，心里嘆口氣不知道要等多時。

　　說起來也有兩年多沒回家了。

　　而她的信還是老生常談，催著她趕緊給蘇家生個男娃，不過言語是一次比一次惡劣，這回威脅自己，要是生不出就讓蘇鐘軍和她離婚。

　　一看就是蘇母的語氣，宋巧笑了笑，轉身就把電報塞進布袋子里，等著晚上給蘇鐘軍看看。

　　蘇鐘軍看完電報，生氣將電報拍在書桌上，氣母親竟是這種惡毒婦人，一時想不通又連拍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