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的性格說不出錢不夠花這種話,但他其實也說過的,他上初中住宿,爸媽一周給他二十,一張四角方方的二十元紙幣就是我哥一周的零花錢了。
要說我們家窮、確實沒錢,那這也不算少,但問題不出在這上面,養我哥的學費生活費老媽給了奶奶,大哥憋了好久才跟奶奶提,他說能不能漲點零花錢。
奶奶沒同意,我哥又去找老媽,老媽和他發火,她和老爸在外面不容易,還要養弟弟,需要錢就跟奶奶要。
兩人你推我我推你,我哥像個滑稽破爛的皮球,他初中住了三年校,一瓶帶氣的甜飲料都沒喝過,后來他就不要了。
老媽總說他掉進錢眼里六親不認,不像弟弟一樣和他們親。
這種事情真的不好說,我哥和我像是兩個時代的產物,他停留在爸媽窮苦,吃一包QQ糖都要賒賬的三十年前,而我則揮霍無度,一雙鞋兩千,一件衣服八百,去一趟超市要搬空三個購物車。
所以大哥不喜歡我是有原因的,我有點失落,又叫他,聲音更委屈了,“哥……你陪我……”
我哥走進來,身上煙味撲鼻,看來不止抽了一根,我掀起眼皮悄摸看他臉色,跪在床上往前膝行幾步,伸手抱住他的腰。
我看不見自己,所以不知道現在的模樣有多可憐——半邊臉腫著,屁股也快讓他抽爛了,嘴角破了一個口,嘶哈嘶哈小口喘著氣。
像沒家的小丑狗。
我哥摸了摸我的頭,我拱他手心,他一摸我我就覺得自己像受寵的小貓了,眼巴巴看著他。
“活該。”我哥伸手輕輕摸我嘴角的破口,他嘴一向很毒,我哼哼兩聲。
“疼。”
“疼怎麼辦?”我哥問我。
我不要臉:“哥親親我就好了。”
我哥被我逗笑了,我心里松一口氣,笑了就好、笑了就好……
但他沒親我,走出去包了塊冰毛巾,在我腫半邊的臉蛋上滾來滾去,我都要感動哭了。
天知道我哥活得有多糙,他要是自己哪兒腫了破了,一定放著不管等傷口自愈,換成我這個渾身泥捏的瓷做的弟弟,他給我包了塊冰毛巾。
我屁眼也疼,但我不要臉那個勁過去,腆著臉有點害羞了,所以只敢用手背蹭蹭臀面,剛惹我哥生氣,我連要他給我揉屁股都不敢開口。
我哥高高在上,垂著眼瞼俯視一片狼藉的我,我心里怕他,手上蹭蹭的動作頓住,不由自主嗚咽著攤平雙手舉到胸口。
但我可能一輩子都學不會乖,眼淚撲簌撲簌掉下來,“你這麼兇干什麼,我屁股疼……我就摸摸,你不摸還不給我自己摸了,周敘你混蛋……疼死我了……”
我哥撓我下巴上的肉,輕聲罵了我一句小鬼。
“疼點好,上課不瞌睡。”他嘴上這麼說,但手上卻結結實實替我揉了一夜屁股,就連被他摳腫的屁眼也仔細按過了,弄得我夢里渾身發熱,哼哼唧唧黏他一宿。
第二天放學我背著書包,沒回家,而是攔了出租車到我哥公司,這兩年他生意越做越大,天知道北京二環的房價有多貴,反正把我賣了我也買不起。
我天馬行空地想,如果真的把我賣了,我哥會不會買呢?他愿意花多少錢買我,我肯定很貴。
要不我賣便宜點也行,我哥摳死了。
我按電梯上了寫字樓,媽的剛到樓上就看見那個翹屁股小秘書黏著我哥打轉,我頭發絲都氣得豎起來,氣勢沖沖走進我哥辦公室里,拎著書包往他們兩個中間一扔。
我哥嚇一跳,手都放到報警器上了,看見是我才默默收回來。
“……”我語氣冷冰冰硬得像茅坑里的臭石頭,“老公你說句話啊。”
不開玩笑,我哥那個臉色真的很難形容,跟便秘似的,要不是他長得好看,我都看不下去。
話一說完我就捧著肚子笑出聲,“老公……哈哈、老公你倒是說句話啊。”
秘書讓我倆嚇呆了,扭著屁股就出去了(其實沒扭,我故意抹黑他的)。
“周鈺!”我哥聲音很沉很低,顯然氣極了。
不好,我心里一咯噔,掉頭撒腿就跑,該死的周敘手怎麼這麼長,隔著張桌子都能拎到我后脖頸,我一下蔫了,老老實實叫他,“哥……”
我哥沒現場教訓我,因為我叫完他老公他再關門拉窗簾就顯得太奇怪了,所以我暫時松了一口氣,站在墻角乖乖面壁。
我哥懶是懶了點,但他對于掙錢這件事有無限的熱愛和精力,工作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但我不一樣,我是他弟弟,我不怕他。
他被我一聲老公叫得措手不及,現在都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我偷偷看他電腦屏幕,上面打了好幾行憤怒的亂碼。
“哥,腿疼。”我站了五分鐘就開始囔囔。
“站不住就跪著。”我哥眼都沒抬一下,冷冰冰道。
嘁,跪就跪,誰怕誰,我膝蓋重重往地上一磕,發出“砰”一聲骨頭著地的響,我哥額角一跳,他班也不上了,拎著我就往家里開車。
完蛋了。
徹底把他惹毛了。
嘶……膝蓋磕碎了都,早知道不用這麼大力氣了,我不自覺苦著臉捂著屁股,低眉順眼地賣乖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