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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蠻》第6章

我下意識抬起手臂擋住,再放下時,看見不遠處匍匐著一個身著鐵甲,滿身是血的男人。

他正艱難地向前爬。

我定睛望去,看見男人不遠處躺著一根素色的發帶。

和我給那個孩子的一模一樣。

我怔住。

男人費力地用手指輕輕勾住發帶,恰好一陣寒風刮過,將那根發帶卷起,飄過我眼前。

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發帶上用銀線繡的「姝」字。

趴在地上的男人抬起被血糊滿的臉,雙目赤紅,視線緊緊跟隨著那根發帶,喉嚨里發出一陣類似于困獸的哀鳴聲。

看清男人的五官,我幾近失聲:「衛凜?」

當年我送了一根發帶的男孩,竟是衛凜。

衛凜聽不到我的聲音。

他陷在雪地里,又拼命向發帶的方向爬過去。

此時,天與地都突然震動起來。

遠處響起馬蹄聲和鐵甲的相撞聲。

黑壓壓的鐵騎,似烏云一般,正往這邊而來。

我猛地想起前世那個棺材里的殘臂。

一陣涼意自脊骨躥上頭皮,我瘋狂地向衛凜奔去。

「衛凜!快跑啊!」

我撲向他,整個人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怔怔地坐在地上,看著衛凜固執地往前爬。

鐵騎已經停在了我們的面前,為首的那人戲謔地看著衛凜,笑著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

隨后,他的目光變得極其輕蔑,隨意地向身后的士兵們做了個手勢。

士兵們歡呼起來,連戰馬也揚起前蹄嘶鳴。

我擋在衛凜身前,眼睜睜地看著戰馬沖了過來。

就在馬蹄踏下時,我猛地感覺到一陣眩暈。

再睜開眼,我看見了大著肚子的自己,和雙腳離地,呈透明狀的衛凜。

18

那時我剛有孕三月,衛凜戰死的消息剛傳回來。

沈清決很少回府,我便獨自一人回宮去祭拜衛凜。

扶著腰跪下時,衛凜從自己棺材跳下來,皺眉道:

「我死了又不是什麼稀奇事兒,肚子都這麼大了,非跪這一下作甚。」

回去時,在宮道上遇到一只土貓,因從小怕貓,我便命宮人把貓驅走。

衛凜飄在大著肚子的我跟前,疑惑地自言自語:

「宮里的貓不是全被我扔出去了嗎?這只哪來的?」

我站在宮道上突然蹙眉,小聲自言自語道:「奇怪……大冬天的哪來的竹葉香……」

回到首輔府,沈清決仍舊沒有回來,我等到深夜。

衛凜在失魂落魄的我身側來回飄著,暴躁至極:

「狗東西,若我還活著,非揍得他滿地找牙不可!」

第二天,沈清決回府,我問他想用什麼早膳,他匆匆應了一句都可,而后把我關在了書房門外。

我佇立著發呆,衛凜氣地咬牙切齒:「狗東西!狗東西!狗東西!」

……

衛凜跟了我整整七個月,直到我難產死亡。

我從沒見過衛凜如此慌張失措的模樣。

他在首輔府到處亂飄,聲嘶力竭地吼著:「太醫呢?去請太醫啊!她快死了啊!」

直到我咽氣,他呆呆地佇立在我榻前,而后又像從夢中驚醒一樣,紅著眼無頭蒼蠅似的亂轉:

「為什麼不把我也帶走?陰曹地府的人呢?快帶我走啊!快帶我去找阿姝啊!」

……

「郡主?郡主?」

我猛然驚醒:「怎麼了?」

宮女沉聲回答:「塞北起戰了。」

19

塞北與京城相隔三洲七十五城,戰報到時,前線幾乎已經全面崩潰。

皇上深夜召百官入宮,調兵遣將,馳援塞北。

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滿朝無一人敢主動請纓,皇上勃然大怒,意圖御駕親征。

「只有衛小侯爺站了出來,愿意前往塞北支援,并立下軍令狀,說是一日不平亂,便一日不歸京。」

情況緊急,大軍即刻集結,半個時辰后便要出發。

再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提裙向宮外奔去。

前世的所有事都變了,就連戰亂也提前了很多。

就算我的提醒沒有多大用,那也要試上一試。

到了宮門前時,隊伍已經快要出發。

我穿過人群,竭力高喊:「等一等!衛凜!」

所有人都詫異地望著我。

我無視那些目光,焦急地尋找著衛凜,一時沒留意腳下,突然被絆住。

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前傾去,我被人穩穩地扶住。

「三妹妹,你怎麼來了?」衛凜穿著鐵甲,眉目間多了些銳氣。

我喘著氣,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收回敦城,不能繞后突襲。」

衛凜前世之死,是因在攻打敦城之時,敵軍詐敗,他率領一小部分士兵準備繞后突襲,卻遭遇了敵軍的埋伏。

他怔住,正想要說些什麼時,身后卻已然有人在催。

我推開他,微微一笑:「快去吧。」

他垂眸看著我,情緒難辨:「等我回來。」

我后退一步,彎了彎唇:「好,我等著你。」

20

衛凜走后第三月,第一個捷報傳進京時,京中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

我坐在殿前烤著火聽宮女講沈清決和柳瑩玉的八卦。

「沈夫人是個慣會捏酸吃醋的,聽說沈大人下朝時撞到了一個宮女,說了不到兩句話,誰承想沈夫人就鬧了起來。

「那動靜,隔三條街都能聽到她的哭喊聲。

「還有前些日子,沈大人當值沒回府,沈夫人直接帶著人挨個搜花樓,搞得大家都以為沈大人經常去花樓看姑娘,御史臺參他的奏本都能堆成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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