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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宴》第4章

那時,容玉也是這樣,溫聲喚著我,對我說:

「妙妙,你累了,孤先送你回府。」

……我不明白為什麼容玉不肯接回阿敘的尸骨。

最后還是秦宴找到我:

「我查到了你弟弟的葬尸之地。」

「帶我去。」

那時,我與秦宴并不相熟。

我不懂他為什麼要幫我,卻不想放過任何一絲機會。

所以我上了秦宴的馬。

連夜趕路,終于抵達埋葬阿敘的荒墳,最后請人掘墳驗尸。

到了那時,我才明白,怪不得容玉不肯把阿敘的尸體帶回京城。

——尸體上藏著他害死阿敘的證據。

阿敘功夫好,一般的南疆毒物根本害不到他。

他的死因,是一盞引魂香。

那是容玉專門用來控制死士的毒藥。

他竟用到了阿敘的身上。

只是,容玉又不知是在可笑地顧念著什麼。

狠心如他,人都殺了,他竟沒有忍心焚毀阿敘的尸身。

以至于,最后還是讓我查到了這一切。

好在,重來一世,時間尚來得及。

阿敘還活著。

他怕我受委屈,來接我回家。

容玉的太子之位還不穩固,他為了拉攏我們太傅府,還要繼續裝作那個度化世人的溫柔神佛。

7

「妙妙?」

虛偽的神佛又在喚我。

他牽住了我的手。

我蹙眉。

怪是我一時疏忽,思緒翻飛,竟在容玉面前走神了。

「嗯,走吧。」

我抽回手,淡淡應了一聲。

至少現在,還不宜與這位太子殿下撕破臉。

容玉的掌心空了,有些失神地看著我,目光落寞。

我側過眼,只當瞧不見他受傷的樣子。

然而,就在我轉身將走之際,身后的屋子里,卻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呵笑,帶著幾分譏誚:

「蘇小姐,不來拿《川域志》了嗎?」

是秦宴。

他沉默了那麼久,久到仿佛要被所有人遺忘的時候,終于開了口。

我頓步,回頭看去。

只見,古舊的窗欞透著絲絲縷縷的光。

窗欞下,秦宴正撐著下巴望我,膚色蒼白,皎如寒月。

他眉梢微挑,眼神似帶著鉤子,清美近妖:

「《川域志》在內室的閣樓上,閣樓狹小,外人不得入,蘇小姐恐怕得親自跟我走一趟了。」

呸,什麼《川域志》?

天知地知他知我知,那句話根本就是我為了洗脫蘇明顏栽贓給我的污名,才故意在人前扯謊的。

他倒好,分明是想多留我一會兒,卻又不肯直說。

為了不讓我跟太子同行,竟然拿這當起了由頭!

罷了,我還怕他不成?

秦宴那間封閉的閣樓上有什麼,我再清楚不過了。

不就是掛滿了我的畫像嗎?

狼犢子,病瘋子。

先前裝得冷冷淡淡的,還勉強像個人。

這就忍不住了。

8

我隨著秦宴往內室走。

他在前,我在后。

通往閣樓的階梯又窄又陡。

我先前中了蘇明顏的藥,表面看似無恙,實則腳步發虛,才踏了幾步木梯,便險險踩空。

本來,就算踩空了,滾下去,甚至摔死,也沒什麼可怕。

畢竟上輩子死前,我在翻騰的火海里都能抱著秦宴睡去,這又算什麼?

但我看著前方高瘦頎長的少年身影,忽然覺得他離我還是太遠。

我想抱他,想靠近他。

于是——

「啊。」

上到最后一節階梯時,我一腳踩空,故作驚呼。

秦宴果然迅速回身,及時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就勢便往他懷里栽,環住了他的腰,聽到了他的心跳。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唇角上揚,勾起得逞的笑。

秦宴的身體明顯一僵。

很快,他便看出了我拙劣的演技,薄唇間溢出了一聲病態的低笑:

「蘇妙小姐,抱得這麼緊,不嫌臟嗎?」

這話聽著耳熟。

他問過我一次。

上輩子,阿敘死后,他主動找到我,說要帶我去阿敘的葬身之處。

我馬術很差,只能與他共乘一匹。

連夜趕路,秋風瑟瑟,我冷得打哆嗦,秦宴便將他的披風丟給我。

我介于男女之別,死撐著不肯穿他的披風,他便語氣譏誚:

「蘇妙小姐是嫌我臟?」

那一夜,月光下,他明明在笑,眼神卻陰郁寒涼。

他是賤妓外室所生的庶子。

秦家乃高門世族,歷經四朝風云,出過貴妃,出過宰輔。

而秦宴的生母,卻是個勾欄院的花魁,至死沒能入秦家的門。

京中世族很多人都在背地里罵他是個臟種,說他玷污了秦家的門楣。

也因此,秦宴雖然被認了回來,卻從來都不得他父親的疼愛。

他的院子,偏僻冷清。

他的門扉,人人可破。

沒人把秦宴當回事。

他安靜地在陰暗里啃食著恨意,最終長成了一個病態的瘋子。

上一世,他這樣說過之后,我便再也沒敢矯情。

我閉緊了嘴,披緊了他的披風,乖乖縮進他懷里。

他拽緊了韁繩也抱緊了我,我被他的溫暖包裹著,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和馬蹄聲,心跳聲很亂,身體卻不再冷了。

這一世,他又問我,嫌不嫌他臟。

我把唇貼向他的耳廓,一字一句:

「秦宴,你不臟,你比誰都干凈。

「臟的是你爹,他臟了你娘的身子,還臟了你的人生。

「臟的是那些拜高踩低的蠢貨,他們的腦子早就被灌滿了溲水,他們的污嘴,根本不配提你的名字。

「秦宴,這座秦府配不上你,早點離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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