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暮緩著勁兒安慰他:“放心吧,不用擔心。誰出事陳行都不會有事,至少在牢里他不會挨揍也餓不著。”
望舒瞅他,“你怎麼知道?”你又沒去看過。
季暮好話反說:“誰讓陳家老爺子有人呢,陳家跟你們家一樣,家里世代從政,老爺子是清末當官的,后來跟著孫先生一黨推翻了清政府。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但之前提拔過的人可都在位,尤其是陳行他爸,不然你以為我們報社為什麼到現在都沒人查封。”
真計較起來,就憑他們寫的那些反動言論,拉出去槍斃一萬回都夠了。
“不過……”季暮話沒說完。
“不過什麼?”望舒問。如果陳家有權有勢,那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季暮嘆氣,“你還是幫他祈禱一下吧,祈禱他爸下手輕點兒,千萬別氣過頭把他給打死。”話到嘴邊,他又開始吐槽,“就陳忠鴻那脾氣差的,還不如季聞言呢,人越老越喜歡動手。”
拐過老街胡同,又是一片寬敞的大路,也不能說這會兒街上哪哪都沒人,至少這條路上的行人還有幾個。彩色紙旗和宣傳單洋洋灑灑了一路,塞得到處都是,像游行隊伍剛走過去。
周望舒掃一眼街邊,小聲嘀咕:“也不知道季忻和季銘回去沒有。”路上撒的小旗和印單看得他心慌。
季暮小聲接話道:“回沒回去一會兒不就知道了。”
此時已經接近他出門兩個小時,四個出門找他的人商量好的時間已到,只要季忻季銘不傻,這會兒肯定在家里喝茶嗑瓜子。
不過也可能他倆真傻。
季忻和季銘走到家門口沒來得急進去,就看見走過來的游行隊伍。
季忻可還記得季暮惹過的事,拉著季銘走到街對面對在高處往人堆里瞅。
倆人站得高,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見。季暮帶著周望舒拐過來就瞧見,差點沒笑出來。
一直往前游行的隊伍遇到十字路口不知為何停了下來,喊得震天響的口號也變得嘈嘈雜雜聽不清說的什麼。
季忻老遠看到一堆警察往這邊沖過來,先一步扯著季銘的袖子從石墩子上跳下去,隨后看見季暮和周月亮往這邊跑。
紛亂的人群像一群水里爭食的錦鯉,發現危險后四出逃竄,你推著我我擠著你,人挨人人人擁人散得艱難,紛亂的叫喊聲也聽得人腦仁疼。后來季暮聽清了,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喊的是,“民國政府不作為,還我國土主權。”
黑皮子們眼見控制不住局勢,不知道是誰朝天上開了一槍。
本就混亂不堪的人群這下更亂,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有人被嚇得尖叫出聲,有人摔倒在地,踩踏接連而至,場面難堪。
季暮背著光,看到另外一邊的警察端槍對準人群,又準備開第二槍時,大喊一聲:“季銘閉眼。”下意識地把周望舒拽進懷里,另一只手捂上季忻的眼睛。
對準人群的槍聲響起后立即見血,被打中的人倒地不起,血漸漸從那人的身上流出來。
尖叫聲此起彼伏,但是姓季的這幾個人聽不見,他們幾個滿腦子都是槍響聲。這大概是他們四個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季忻死死攥著季暮捂住他眼睛的衣袖,硬生生攥出好幾道褶皺。
混亂中,周望舒的聲音貼著他的胸口傳出來,小聲叫:“敘哥。”
季暮沒讓他把頭抬起開,手心放在他后腦勺上輕輕揉搓,強裝鎮定地跟人說:“沒事,沒事別怕。”也不知這話是跟誰說的,可能是對他自己說。
周望舒想跟他說“我沒事,我不怕”,聽著季暮狂跳不止的心跳聲最終沒忍心開口。
他知道自己身后什麼樣,雖然看不見,但是能想象到。硬算起來他是半個大夫,但季暮不讓他轉過去看,他就真的老老實實躲在人家懷里沒動。
“季銘。”季暮收回盯著血看的視線叫人,看向季銘說:“……別睜眼。……慢慢轉過來。”
季銘比季忻聽話得多,嚇得腿軟也能忍著驚嚇慢慢把身體轉過來。
“別睜眼。”季暮說,“你……在這等我一下,我……把他們倆送回去……就過來接你。”
他也想害怕,可另外三個比他都小,不淡定也得撐著。
“你……”季銘顫抖著說:“……大哥你快點,……別讓我等太久。”
“好。”季暮應下,可真動起來卻快不了。周望舒完全是倒著走的。
警察們追人追人,抓人的抓人,這回抓的又不少,地上已經涼了的尸體沒人抬走。
三個人剛推門進院,周叔就從正廳沖出來,急急忙忙扯著人問:“怎麼出去這麼久才回來?”拉著已經嚇成啞巴的季忻問:“這是怎麼了呀?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
季暮不想跟他多說,慌驚慌失措得喊往外跑的周愚說:“大愚,趕緊讓廚房做點甜湯出來。”說完,又出了門。
季銘背對著被打死那人心里發慌,又慶幸。還好剛才沒擠進人堆里找大哥——還好他們離那群黑皮子遠——還好季暮這次沒跟他的同學一起鬧——
季暮回去接他,把人帶進門,姜淑齡和文茵一眾人已經坐在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