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懿安的手伸過來的時候,他有一瞬間的顫栗,下一刻才本能反應似的抱住了這一只手。
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樣。
秦懿安將席貝抱了起來,在江婉嬌的尖叫、那群人的吵嚷之中,默然無聲地走出了包廂。
在奔跑的時候,他好像終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席貝不來看他的演出、可能談戀愛,他會生氣。
明明都是“弟弟”,但他有的時候卻嫌秦思宇“煩”。
有別人試圖奪走席貝,他會很焦躁。
父親試圖分開他們,他會很痛苦。
他原本以為是他對于寶貝的占有欲,是他不希望自己的人、自己的寶貝被別人給搶走,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但他如今想,不是的。
是他害怕他的寶貝離開之后,他會瘋掉,他會失去自己的目標和意義所在,他每次看到席貝受傷痛苦,就好似自己靈魂受創。
因為席貝在他心里已經遠遠不止是“寶貝”了。
是光。
說起來可能有些驚人,有些令人無法置信。
但是秦懿安發現,席貝就是他的依靠,是他的精神支柱。
席貝好似棋中的國王,只要站在那里,秦懿安就會像千軍萬馬一樣為他保駕護航。
“團團,”秦懿安輕聲說,“不要害怕了,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還可以聽見我說話嗎。”
“……”
嗡嗡的幾聲。
整個腦袋像是被浸在了水里,一切呼喚都顯得朦朧不清,只有嗡嗡的聲音在不停地告訴席貝有人在喊他。
席貝有些呆呆地想,是誰呢。
誰在喊他?
一個念頭猛然從腦海之中竄了過去,是秦懿安。
是懿安,是安安。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席貝竟然有一點想要哭出來的沖動。
原來還有安安在他的身邊。
席貝想,他七歲開始就再也沒有這麼膽怯過了,甚至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要跟那些仙女棒一起融化了,在這種無比驚恐的時候,席貝的腦海里只有一個人。
就是秦懿安。
他最依賴的人。
雖然他能夠感覺到秦懿安的存在,但他還是沒有立刻就從剛剛的狀態之中恢復過來,眼睫顫抖,但卻死活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心跳依然很快很快,整顆心被糾在一起。
“安安……”席貝趴伏在秦懿安的身上,忽然小聲說,“你,生氣了。”
“流,血……”
“對不起。”秦懿安的聲音有些艱澀,“以后不會了。”
席貝沉寂了好一會,才輕聲說:“會被,叔叔,罵。”
秦懿安低聲說:“不怕他。”
顧管家接到電話急匆匆來了,他茫然地跑到了兩個孩子的面前,瞠目結舌:“這、這是……小貝怎麼了?快上車回家休息一下,這是……”
秦懿安抱著席貝上了車,顧管家留下了一人處理江婉嬌的事情,自己則立刻跟著兩個孩子回家上樓,吩咐人打了熱水來,擰了好幾條毛巾。
“懿安少爺,我來吧……”
秦懿安擋開了顧管家的手,聲音很低:“不用。”
“……”
顧管家看到秦懿安給眉頭緊鎖的席貝用溫熱的毛巾擦汗,之后解開他領口的紐扣,一點一點認真地替他擦著身子,小心仔細地注意著旁邊的被子,讓席貝不要受風。
而秦懿安自己唇上的傷口已經結痂,淤青有些明顯,很嚇人。
管家手里的毛巾被他攥緊,然后又松開。
最終他嘆了一口氣,輕聲說:
“小劉剛剛跟我回報,少爺,您打人了,對嗎?”
有些潮濕冷掉的毛巾被秦懿安扔進了旁邊的熱水盆里。
“撲通”的一聲。
“對。”
秦懿安很平靜地說:“就是我打的。”
“……”顧管家竟然笑了一下,輕聲說,“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您居然還會打人。”
——“為了席貝,對嗎?”
顧管家笑夠了,忽然冒出來了這樣的一聲。
“……”
秦懿安不想說話。
他也不知道顧管家說這句話的意圖是什麼,只是緩緩將目光投了過去。
“您要知道,席貝跟您不一樣。”
顧管家的神色看上去冷了,再也沒有剛剛的笑意。
他知道自己是管家,是傭人仆人,是服侍秦懿安的人,他不該,也不能跟秦懿安說這些,不該大聲訓斥秦懿安。
但,席貝就好像是個值得人為他做很多的小太陽一樣,顧管家每每看到笑瞇瞇的席貝,就感覺自己心也變得柔軟。
“您是少爺,”顧管家說,“無論怎麼樣,您都是小少爺。您犯錯了可以被原諒,也可以有挽回的余地,但是如果這件事再落到席貝的身上,他不會得到跟您一樣的待遇。”
秦懿安頓在了原地。
“秦先生這些天在溯江出差,今天的飛機回來。”
顧管家忽然斂了剛剛的神色。
“我先出去了。”
“……”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了。
秦懿安的手浸在滾燙的水里,皮膚已經變得通紅了,但他還是沒有將毛巾拿出來,有些失神。
……
晚上六點半,從機場回秦宅的加長林肯上。
“……你說什麼?”
秦越源手中的文件被他重重地摔到了旁邊,順著座椅滑到了腳邊。
男人擦得極其光潔的皮鞋在昏黃的光暈映照之下顯得分外冷肅,微微抬起之后又放下,重復幾次,能感覺到他的心情極其糟糕。
顧管家低下頭,很謙卑謹慎地替他將文件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