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那天嗓子是啞的,動作也慢吞吞的,”老板娘說,“我以為她是感冒了。”
夏野問:“跟視頻里的人一樣?”
老板娘狠狠的點著頭,那種虛假的驚恐又回到了她的臉上,她捏著嗓子,尖聲尖氣的說:“一樣!我真的被她嚇著了,平時那麼利落一個人,現在連走路都費勁……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無機質光屏已然關閉,他們的面前空空蕩蕩,但老板娘絲毫沒有察覺,依舊比劃道:
“石像病,我們都這麼叫它,她肯定是被傳染了。”
—
“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池晝不緊不慢的說,銳利的目光落在老板娘的臉上,被她避開了。
他聳聳肩膀,滿不在乎的樣子,手中的特別行動部通行證一晃而過,聲音溫和:“你可以信任我們。”
老板娘沒什麼反應。光是這點就值得懷疑。
即使是在十二區,聯盟宣傳片也是二十四小時不停播放,不論是在商業街中心,或者是火車站,都可以見到特別行動部的宣傳片,池晝的這張臉,全聯盟大概沒有人會不認識。
但她顯得很平靜。
在這種時刻,十二區戒嚴,所有人不得出入,陌生詭異的事件在居民之中蔓延,卻無人能找出原因的時刻,特別行動部的出現無異于救命稻草。
老板娘卻完全不顯得激動,聲音中依舊帶著驚恐,像是早就被灌注好的程序,與整個對話脫節。
她說:“沒人知道原因!我去問過社會管理局,他們說,聯盟總署會有安排。”
夏野和池晝對視一眼,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十二區戒嚴,這就是聯盟總署的安排。
糟糕的安排,任由十二區自生自滅的安排。
作為在這里長大的人,老板娘理應對這樣的安排感到憤怒,就如同夏野一樣。
但是她沒有。
她像是不知道這個安排一般,記憶定格在了十二區戒嚴之前。
夏野終于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她已經不是人了。
—
“您別著急,總會有辦法的。”
夏野起身,給老板娘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她的面前,開始更為細致的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問道:“您還記不記得,第一次有人出現這種癥狀是什麼時候?”
他聲音平靜,說話時輕描淡寫,奇異的撫平了老板娘的恐懼。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恐懼從何而來,只覺得她此時此刻應該顯得驚恐,這種感覺仿佛烙印在她的思維之中,讓她不得不在夏野面前這樣表現。
恐懼與麻木,在這兩種狀態之間不停的切換,她早已經忘了自己究竟是誰,僅僅是聽從本能行動。
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本能,只覺得,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大腦中出現,告訴她應該這樣做。
“我……我不記得了,”老板娘雙手絞緊,無措的看著夏野,“我一個人過,天天就住在店里,等我發現不對勁,街上都沒人了。”
她生活簡單,基本上是圍繞著餛飩攤打轉,平時就是跟客人聊聊天,也不怎麼外出,要不是來吃飯的人越來越少,她恐怕都不會發現世界已經變了模樣。這確實是她的記憶,但又好像不完全是她的記憶。
“小夏,這事兒該怎麼辦?都是鄰居,我真不忍心看他們變成這樣啊……”
老板娘長嘆一口氣,滿懷期翼的看著夏野。
這種時候,她又顯得像是她原本的模樣,熱情而耐心,對所有人心懷善意。
一個人的軀體里,仿佛裝入了兩個靈魂。
—
夏野的視線從她臉上掃過,不動聲色的問:“這個視頻是在什麼地方看見的,你還有印象嗎?”
老板娘神色一僵,似乎夏野問了她什麼致命問題一般,渾身都哆嗦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跟夏野視線相觸的瞬間,又猛然低下頭,好像是不敢看他一般。
“不用緊張。”
池晝溫和的說:
“我們是來幫你的。”
他在笑著,笑意卻未到眼底,顯出幾分冰冷的味道,偏偏說話時聲線沉穩,自帶幾分安撫人心的感覺。
“那……那我就說實話了?”
老板娘支支吾吾的說:
“他們不讓我告訴別人……”
夏野盡量保持著耐心,說:“嗯,你說吧。”
他已經察覺到了異樣,池晝冰冷的笑容更是證明了他的猜想。
與其說是他們在試探老板娘,倒不如說是老板娘在試探他們。
她有備而來。
—
見他們上鉤,老板娘臉上出現了一絲藏不住的欣喜,好像終于要完成什麼目標一般,頗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再次打開了那個視頻。
半透明光屏在空中彈開,散發出冰藍色的光芒,帶著些許無機質的森冷。
天空毫無預兆的黑了下來,晚霞已經變成了鮮艷的赤紅,暈染出一整片如血一般的云。
光屏之中,視頻毫無預兆的播放起來,這一次,那個小女孩的聲音已經不僅僅只是驚恐,還多了幾分麻木。
“媽媽變得好冷,我給她蓋了很多被子,但她還是好冷,熱水袋也沒有用。
”
夏野注意到一個細節,小女孩說話的時候,手指正在無意識的抽動。
好像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