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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第7章

這話想來是賀儀光告訴他的。

我無力去探究什麼,只笑著道:「孩子沒了,可不就是什麼關系都沒有了嗎?」

裴延禮一時間被哽住。

一根煙快要燒到盡頭,他的指尖快被燙到時,他深情款款來了句:「唐枝,孩子還會有的。」

不會了。

小馳只有一個,不會有了。

沒否認,我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會有,你跟梁平霜,還會有很多孩子的。」

而我只想尋一個清靜處度過人生中最后這幾天。

「那你呢?」

裴延禮反問我,帶著戲謔:「你跟賀儀光還會有孩子?」

我大腦發脹,沒注意到他的「還」字,滿心只想擺脫這個讓我痛苦的男人,最好死前都別再見面,多見一次,就會讓我想起小馳,就連語氣里都多了種破釜沉舟的架勢:「那你就當是這樣吧。」

我轉身要走,裴延禮卻惱了,死命拽著我的胳膊,那張無情的臉上生出了點波瀾:「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是我的妻子。」

「馬上就不是了。」

風灌進喉嚨里,引得一陣腥甜。

裴延禮探究地看過來,像是在分辨我話里的真假,片刻后有了答案:「唐枝,你嚇唬人的手段一如既往地愚蠢,你覺得沒了我,你能活?」

是嚇唬麼?

沒人會拿自己的性命嚇唬他。

更何況有沒有他,我似乎都活不下去了。

這次后像是為了逼我回去,裴延禮沒將離婚的財產分割出來,他卯足了勁兒給我難堪瞧,甚至收回了我現在居住的房子。

我無家可歸,而他卻另娶新人。

沒有人能在兒子去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再娶的,裴延禮卻這麼干了。

他跟梁平霜要結婚的消息通過許多張嘴傳到我的耳朵里,這事有多喜慶,又把裴父氣得多厲害,裴家那些人多高興,私底下又嚼了多少舌根,我全知道。

但這會兒對我,就當笑話似的聽了。

我不再是這場笑話里的人了,怎麼還會在意。

梁平霜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正在溫水就藥咽下肚,苦,那苦從五臟六腑流淌,壓不下去就要吐。

「唐枝,我就要跟延禮結婚了,婚禮在下月底。」

這跟我有關系嗎?

算了。

多一句廢話都沒說,我直言:「恭喜啊。」

接著掛了電話,繼續吞藥,可我哪里知道,梁平霜打這通電話時,裴延禮就在一旁,神色頹然,半點沒有新郎官的樣子。

恐怕這會兒他才明白,我離婚是真的,對他沒感情了也是真的。

沒了住處,如同喪家之犬。

裴延禮打電話過來時想必是嘲笑我的,我提著行李,站在車站的入口,望著如織人群人來人往,耳畔是裴延禮似幻如夢的問聲:「唐枝,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要不要回來?」

為什麼小馳活著的時候,裴延禮沒有大發慈悲陪他一次?

太晚了。

沒人需要這份挽留了。

我捏著手中小馳的玩偶熊,上面有小孩子的奶香味道,依稀還存留著他發膚的溫度,手指觸上去,就像是碰到了小馳的靈魂。

「……裴延禮,我不會再回去了,永遠不會了。」我低頭看著玩偶熊的眼睛,像是與小馳的靈魂對望,止不住顫聲道:「過去是我對不起你,我道歉,代我媽媽向你道歉。其實早兩年我就打算跟你離婚的,可裴叔叔答應了我媽媽要照顧我,他不同意……」

「……」

「這才耽誤了你跟梁平霜,真的抱歉。」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在上車前,手機里又收到了賀儀光的短信:「唐枝,你胃癌晚期,為什麼不來治病?」

7

賀儀光找到我時是在海邊。

這是小馳生前的心愿,我列了表格,想要在有限的時間內替他完成。

第一項:跟爸爸過生日。

被我劃掉了。

第二項:一家人去海邊。

離了婚,只有我是小馳的家人,這個愿望,算是完成了。

站在海邊,沙子綿軟潮濕,海浪輕輕拍過腳面,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被我的眼淚弄臟了,我想要彌補,哭聲卻愈發止不住。

如果小馳還在時,我答應帶他來,該有多好?

起碼他不會帶著那麼多遺憾離世。

可那時我總想一家人,裴延禮總歸不能缺席,結果最后,站在海邊的卻只有我一個人。

風沙吹得我身體每一處都疼,回酒店的路上都在硬撐,可一走到房間門口,像是幻影一樣的賀儀光站在那里。

他人影重疊,怒氣不減,身為醫生的職業修養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唐枝,你知道你這是在找死嗎?」

病人不治病,還跑這麼遠,可不就是找死?

我來不及吃止疼藥,就疼暈了過去。

好在,暈倒時身旁是醫生。

不然我連小馳的第三個愿望都完成不了了。

賀醫生要將我送去醫院,但是到了我這個程度,在醫院就是浪費住院費而已。

我現在全身上下已經沒有多少錢了。

之前的醫藥費也都是賀儀光為我墊付的。

他家境不好,上學時總穿著一件白襯衫,領口與袖口處洗到發白發皺,陽光下可以看見衣服上浮起的絨毛,跟裴延禮的富裕并不相同,他的生活是拮據的。

正因為這份拮據,我要將這錢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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