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好像都安靜了下來。

 「梁月唯，你什麼意思？」半晌，男人啞著嗓子問。

梁月唯抽了抽鼻子，聲音很輕，「那年，你在我家陽臺下說的話，我想問問，還算嗎？」

曾令東聲音更啞，「老子說話，從來都算。」

然后，她毛茸茸的腦袋又往他懷里拱了拱，模糊不清地說，「那…咱倆試試吧。」

很久沒聽見他說話，梁月唯抬起頭，看見曾令東靠在椅背上，眼睛里亮晶晶的。

 「沒聽見，那算了。」她小聲說。

卻被他一把按進懷里，「老子聽見了，梁月唯，你他媽就可著我一個人欺負吧。」

嗯，我就可著你一個人欺負了，梁月唯的眼淚掉了下來，嘴角卻勾成了一彎月亮。

番外篇

 1

我叫曾一，今年六歲。

我爸曾令東說，給我起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和媽媽就是他的唯一。

對了，我媽叫梁月唯。

小時候我很蠢，所以我信了。后來我才發現，我媽是唯一的唯，我是買一贈一的一。

奶奶說我十一個月就會說話了，先叫的是爸爸：晚上要拉臭臭叫爸爸，要吃奶叫爸爸，要抱抱也叫爸爸。有一次我叫他他不起來，我就大聲叫。剛開口，我爸一個餓虎撲食就撲了過來，一邊捂我的嘴，一邊瞪著眼睛對我說，「臭小子，你要是把你媽吵醒，老子就揍你！」

后來我學會了走路，我媽帶我到小區里面玩，我看到一只貓，抬腿就想跑過去擼。無奈技能點太低，我摔了個狗吃屎，把鼻子上摔破了好大一塊皮，流了很多血。我爸回來看見我媽在心疼自責地掉眼淚，就把我拎到一邊教訓，「曾一，你是個男人，讓女人哭，你說你怎麼這麼壞呢？再敢把你媽惹哭，你就在墻根給老子面壁思過去！」

我三歲的時候，他們帶我去動物園。別人一家三口都是孩子在中間，爹媽一人牽著一只小手，其樂融融的樣子。而我家，是我一個人在前面走，他們兩個牽著手跟在后面，怎麼看都像是在遛狗。

而且，他們倆眼珠子都黏在對方身上，話多得說不完一樣，根本沒有人理我，氣得我那天足足多吃了一包奧利奧。

我四歲時，我爸出國參加什麼展會，回來時候給我媽帶了好多禮物，獻寶似的從沙發上擺到地板上。我在旁邊眼巴巴等了半天，他終于發現了我，左右看了看，隨手扔了一個很小的口袋給我，「臭小子，你的。」

我才不要，我是小孩可我不傻，誰不知道那是飛機上發的開心果？

嗯，這樣的舔狗爹，以后不要說認識我就好了。

 2

上周，我媽去幼兒園接我放學，路上我給她講我喜歡的三個小妹妹，說她們都很好，我不知道長大以后該娶哪一個，逗得我媽哈哈笑。

車子開到我家車庫門口，那里站了一位叔叔。我媽看到那位叔叔就不笑了。

她下車和叔叔說話，我趴在車窗上偷看。我爸說過，任何接近我媽的雄性動物都是我們的敵人，我記得清清楚楚的。

 「月唯，」那位叔叔說。

我媽背對著我，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她用跟陌生人說話才有的語調說，「王先生，你還是稱呼我為曾太太比較好。」

那人笑了一下，可看起來像哭一樣。

 「他……對你好嗎？」他說。

 「很好，不過這大概和你沒有什麼關系。我們要進去了，麻煩你不要站在我家門口。

」我媽冷冷淡淡地說完了，轉身就要走回來。

 「月唯……曾太太，」那個人在后面叫她，「我要離開這里了。在走之前，我想和你說一句，對不起。」

我媽勾起唇角，笑容有點假，「是嗎，那祝你一路順風。」

 「我三年前就和費佳瑩分手了……」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前年她已經另嫁他人，你們應該也聽說過。」

這次我媽真笑了，「當然，畢竟她嫁的謝家還是有點名望的。不過我聽說謝家老三雖然一把年紀了，可花名在外，費小姐這幾年怕是會有點忙……算了，這和我也沒關系。」

我總感覺她這個樣子有點幸災樂禍。

 3

那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扯扯嘴角，笑得比剛才還丑，「我曾以為很了解的人，其實和我想的不太一樣…….是我毀了自己好好的人生，好在沒有毀掉你的。」

 「這幾年我常常想起我們從前，想起我向你求婚那個晚上。我知道已經太晚了，你…….能別再記恨我了嗎？」

我媽回過頭去，說得很認真，「何止是不記恨，王先生，事實上我應該感謝你。」

 「感謝你當年放過之恩。」她說完，點了點頭，就走回來鉆進了車里。

那位叔叔呆怔怔地看著她，直到我媽鳴笛，他才如夢初醒，拖著行李箱往旁邊挪了幾步。

我媽把車開進了車庫，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他。

 「媽媽，他是壞人嗎？」我問她。

我媽轉過來捏了捏我的鼻子，「小東西，你知道什麼好人壞人？」

 「我知道！」我大聲反駁，「爸爸說靠近媽媽的男人都是壞人！」

她笑了起來，臉上有一朵紅，像個小姑娘，「別總聽你爸胡說八道。」

 「那爸爸說媽媽是家里的小仙女也是胡說八道嗎？」

我問。

媽媽的臉更紅了，小聲自言自語，「這個混蛋，一天到晚都和孩子胡說些什麼。

」

可我知道她在偷著笑，嘴角都彎了，我又不是看不見。

 4

晚上，爸爸又出去「硬愁」了。我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反正就是會很晚很晚回家，有時候回來還要給媽媽做檢討那種。

半夜，我起床「噓噓」完，聽見對面媽媽的屋子里有聲音，就趴在門縫上看。

是爸爸回來了。

他坐在地上，口齒不清的喊，「月唯，給我脫鞋。」

我媽蹲在他身邊，把鞋子給他脫下來，嘴里責怪著，「都說了讓你少喝點，上次胃都喝出血了，還不知道注意……」

 「你這是在管我？你憑什麼管我！」他拔高聲音。

 「那我不管了，行了吧？」我媽把他的臭鞋扔到地上，就站了起來。

 「不行！」我爸一把抱住我媽的腿，語氣我聽了都不好意思，明明就是在撒嬌，「要你管，就要你管，你管我一天，你就得管我一輩子。」

我媽似乎是笑了，聲音也變得很溫柔，還彎下腰把他毛茸茸的腦袋抱進懷里，「好，曾令東，這是你說的，那你一輩子都要聽老婆的話，別忘了哦。」

我爸也傻笑起來，「嗯，我只聽月唯的話，老了也聽，別人都給我靠邊站。」

然后他們又在那里問「你喜不喜歡我，我喜不喜歡你」的傻瓜問題，還把我也扯了進去。

我媽說她最喜歡的人是我和爸爸，我爸扯著嗓子鬧，非要她說只喜歡他一個。

幼稚。

大人真是太幼稚了，我看我還是做一個安靜思考的小朋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