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舊賀卡里的Arno只寫了一句話:萬圣節快樂。
但是開頭卻讓姜宜愣怔了很久。
玻璃窗外夏風驟動,窗簾鼓起浮動,沙發上敞開的書頁嘩嘩晃動,盛夏的陽光繾綣而溫柔地灑下來,亮堂堂地照亮賀卡開頭的那幾個字。
致Arno最喜歡的洋娃娃。
萬圣節快樂。
忽然,回憶中的過往剎那間像是飛速倒轉的錄像帶,一幀一幀地往回倒轉,四周的一切聲音如同潮水一般緩慢退散,只剩下漫長歲月中有跡可循的愛意。
記憶里,那個被打得顴骨和唇角泛青的金發男生懶洋洋地低頭望著他,跟他像是開玩笑,淺藍色的眸子卻很認真。
——“為什麼被打?因為跟他們說了我喜歡的人。”
——“喏,洋娃娃。”
——“從小看著他長大。”
——“為什麼喜歡?沒有為什麼,就是喜歡,一直都很喜歡。”
……
少年人的愛意隱晦到快滿出來,借著真真假假的玩笑說出了口。
原來很早很早就已經說了。
原來十歲的Arno就已經想告訴他。
姜宜站在原地,握著賀卡,看著陳舊賀卡在陽光下開頭泛著珍珠一般柔和的色澤。
臥室門外傳來腳步聲,他怔然轉頭,看到十七歲的陸黎套了一件短袖,站在臥室門前,逆著光影,歪頭問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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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來辣來辣
第72章
臥室里沙發上被風吹拂的書頁嘩嘩作響, 盛夏陽光璀璨又溫柔,金色的光暈映襯在晃動的窗簾。
四周安靜幾乎能夠聽到呼吸聲。
扭著頭的姜宜就站在純白色儲物柜旁,并不動,也沒有說話, 隔著一段距離, 他臉上的神情看得并不真切。
臥室門外的陸黎覺得有點奇怪,他一邊走進臥室一邊道:“怎麼了?”
“是不是找不到藥……”
話還沒說完就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走近姜宜的陸黎愣了。
他望著面前的姜宜很安靜地站在原地, 眼眶有點紅, 長而卷翹的濃密睫毛好像沾了一層水霧。
他皮膚從小到大都很白,像是白瓷一樣, 因此眼眶下的紅很明顯, 幾乎像是白紙上的一抹胭一樣明顯。
陸黎的第一反應是因為他跑去拳館打架滿身是傷, 剛才姜宜看到他那身的傷。
其實背后大片淤青的傷已經沒有那麼疼了, 只不過淤血當初沒有被揉開, 有些地方的淤青越來越深, 看起來格外嚴重恐怖而已。
陸黎有點無措。
他習慣在姜宜病痛時安慰難受的姜宜, 習慣在任何時候安慰難過的姜宜,但是從未習慣姜宜因為他紅眼眶掉眼淚。
他帶著些許笨拙, 又只會重復低聲告訴面前人道:“沒事的……真的沒事的……”
“背上的傷看起來可怕而已, 其實一點也不疼……”
“真的,還沒有當初我爸打我那會疼……”
陸黎這句話說的是實話。
當初他爸揍他的時候半點也沒有收著力,用的都是巧勁,讓他能動但是疼得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
陸黎又低聲哄道:“我那會嚴重的時候涂了藥都好得那麼快,這次肯定也會好得快……”
他以為這些話能夠哄到姜宜。
但誰知姜宜望著他,眼眶越來越紅。
陸黎怔然, 一抬眼才發現姜宜面前的儲物柜敞開著,里頭他收了很多年東西都安靜地佇立在柜子里。
小時候姜宜第一次折給他的紙飛機, 第一次在雨中見面遞給他的小手帕,讀書時分給他的一半的小兔子橡皮擦,他們一起趴在桌子上練習彼此名字的紙張,還有他舍不得用的燙傷藥膏和姜宜的作業本……
太多太多了。
多到不正常。
沒有誰家一起長大的朋友會小心翼翼地把小時候對方用過的作業本收集起來。
沒有誰家一起長大的朋友會留連對方送的一只燙傷藥膏都舍不得用,放在柜子里跟寶貝一樣收藏好。
陸黎喉嚨滾動了幾下,看著面前的姜宜眼眶越來越紅,手上拿著那張他十歲寫的賀卡。
姜宜的目光落在陸黎小腿上,他想起那段時間,陸黎的小腿都是青的,到夜里腫脹疼得連翻身都翻不了,白天一瘸一拐地去上學。
那時候的陸黎也沒對他說為什麼被打,只是抱著他埋在他頸窩,低聲咕噥著讓他快點長大。
姜宜呼吸有點顫。
他不知道陸黎是怎麼對著陸父陸母說自己喜歡男生,說自己喜歡上從小一起長大的男生。
也不知道那些天陸黎是怎麼被打得一瘸一拐還裝作若無其事地陪著他上學。
明明從小受了委屈就恨不得臭著臉扒在他身上,說自己好聽話,要跟他討好多好多甜頭。
但是那會卻守口如瓶,克制得一丁點都沒給他知道的機會。
直到秦斕出國那時候,才裝作隨意地問他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出國了,他會送他什麼禮物。
直到他對著他說你是特別的,到后來才敢對他透露一丁點愛意,懶洋洋地跟他開著玩笑說他以后想娶的人是洋娃娃。
從小到大喜歡的是洋娃娃。
姜宜:“陸黎。”
陸黎望著姜宜下意識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