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甚至于,這個決定無疑是明智的。
謝書辭沉默地走到大王身邊,看到趴在行鐵肚子上呼呼大睡流著口水的大王,對于即將發生的事情,它一無所知。
謝書辭眼睛有點酸,他彎下腰,輕輕將手搭上行鐵的肚子,行鐵垂下頭,和它主人一樣平靜的眸子朝謝書辭看了過來。
“謝謝你。”謝書辭道。
他將大王從它身上抱了起來。
行鐵支起上半身,低頭舔了舔大王背上的毛發,像是在為自己的孩子梳理一般,向來平靜的眸子里顯露出一絲慈愛。
那一刻,謝書辭不知想起什麼,鬼使神差地將手貼在行鐵的身體上,掌心一縷靈力涌入它的體內。
方尋雪曾說,行鐵發現了一枚妖怪內丹……它還發現了大王的身份……若是一只普通兇獸,絕不可能輕易做到這兩點!
當感覺到行鐵體內紊亂的靈力時,謝書辭的心受到了觸動,幾乎瞬間就紅了眼睛。
行鐵不是沒有內丹……它是……自毀了內丹……
……為什麼?
因為,一旦修成內丹,你就不得不離開主人、離開齊國嗎?
行鐵用舌頭梳理好大王背上的毛發,隨后靜靜趴回地上,等待著太陽完全從地平線上升起來。
在房間坐了不到一個時辰,方尋雪就差人找到謝書辭,告訴他,該出發了。
店小二從后院將仙鶴和馬車牽了出來,謝書辭叫醒大王,大王從他懷里朦朧地抬起頭來,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整裝待發的松九營眾人,以及安靜站在方尋雪身邊的行鐵,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嗷?”
獅虎要跟我們一起走嘛?好耶!正好寶寶還沒有學會怎麼叫來的有氣勢一些。
辰時,本該是一天下來最熱鬧的時辰。
街道上本應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可今日的西南關,卻顯得異常的靜謐。
冬風吹過空無一人的街道,不免顯得蕭條許多。
方尋雪披著一張大氅,翻身跨上狼背,身后八位當家的各自翻上馬背,謝書辭的馬車落在最后面,一行人在店小二熱淚盈眶的注視下,雄赳赳氣昂昂地前往西南關最后那道關門。
“各位喝夠了嗎?”方尋雪在前頭問道。
“喝夠了!”
“吃夠了嗎?”
“吃夠了!”
“睡夠了嗎?”
“睡夠了!”
“那咱們……”方尋雪的聲音停頓一瞬,再開口時,聲音堅定沉穩:“……該上路了!”
“該上路了!”
前方只有九個人的隊伍卻浩浩蕩蕩氣勢恢宏,竟也可與百萬雄師匹敵一二。
來時仍有幾十人的松九營,在今日,只剩下他們寥寥九人,可氣勢卻絲毫不減。
大王拉著馬車和仙鶴并肩而行,它茫然地看著前面的九個人,覺得好奇怪,他們到底再說什麼啊?
馬蹄聲在空蕩的大街中如同雷奔一般。
西南關的百姓仿佛有默契,沒有一個人出現在街道上,送他們最后一程。
他們大約是清楚的,這群可惡的土匪兵,不愿意看見他們的眼淚,也不愿意被他們簇擁。
“老三,你說那小王爺以后會不會想你?那日我們出行,我還瞧見他偷偷躲在城門后邊兒掉金豆子呢。”一個挎刀大漢調侃道。
謝書辭還記得,松九營的三當家擄了個小王爺回家給自己當說書先生,還被皇帝責罰了。
“他盼著我死呢。”
謝書辭掀開幕簾,說話的是一位體格健壯棱角分明的男人。
一群人仿佛沒有意識到前方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依舊侃侃而談、談笑風生。
最后不知是誰起了個頭,一行人哼唱起了一首朗朗上口的曲子,謝書辭細聽了一下,發現唱的都是男男女女床笫私事,就跟一群登徒子似的。
一路離開集市,他們的曲子都沒有停下來過。
在淫詞浪語的歌聲中,謝書辭聽見了身后的大街中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慟哭聲。
寒風吹動他們的衣袍,迎著半空的朝陽,愜意地哼唱著小曲兒,一步一步靠近西南關最后的那道城門。
在城門之外,就是早已等候多時的東離無數雄師。
“停。”
走到城門前,最前方的方尋雪抬手叫停了眾人。
他驅使著行鐵折身走到謝書辭的馬車旁。
大王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跺了兩下腳,眼里含有水光,等行鐵和方尋雪走近時,它立刻湊到行鐵身邊,不安地用腦袋去蹭行鐵的脖子。
“嗷!”
獅虎……
行鐵回應了它一聲,大王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方尋雪看向謝書辭,柔聲道:“公子,此處就是西南關。大齊西南方最后一道關卡,請你和小公子在此地等候片刻,待東離撤兵后便可直接離開。”
謝書辭看了他一眼,“好,謝謝。”
方尋雪點了下頭,又朝謝書辭笑了笑,說:“書辭,沒想到在最后的時間里還能認識你,我既覺得幸運,又覺得可惜,但最多的應該是幸運。”
謝書辭擠出一個笑容來,“不可惜,一點都不可惜。”
方尋雪失笑,又道:“我聽說,你的經歷都會被記載在一本異聞錄上面,九州所有人都會傳閱這本書,這一段經歷,會被記載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