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懷有玉》第22章

京中二品大員,武衛將軍裴意,下朝為妻子畫眉,一本正經的眼睛里,仿佛藏著整個盎然春景。

我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麼,脫口道:「你是故意的。」

「嗯?」

他抬起我的下巴,凝視著我,勾了勾唇角:「夫人什麼意思?」

「你早就盯上了我。」

「嗯。」

「什麼時候開始算計我的?」

「乖,晚上告訴你。」

窗外玉蘭開得甚好,青白片片,清香襲人。

我使勁用手捶他,他反握住我的手,低笑一聲:「力氣越來越大了,甚好。」

(正文完)

【番外:裴意篇】

裴意自幼便知,自己在家是不被重視的。

太母疼姐姐,而大哥從出生起便身子不好,爹娘噓寒問暖,都是圍著他轉。

他十三歲到了疆北軍營,混跡在一幫年齡比他大許多的軍中糙漢之中,聽他們罵人,看他們打架,張嘴就是葷話。

而他是被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那個。

新兵蛋子,不聽話,還會被狠踹一腳。

他身子骨一向結實,唯獨到了軍營第二年,來勢洶洶的生了一場病。

可能是長久以來的水土不服,也可能是凍的。

然后他昏昏沉沉的躺著,夢到了很多幼年之事。

家里在開鋪子之前,其實生活很拮據。

姐姐偏是個愛顯擺的,什麼東西都想要好的。

大哥還讀了私塾,少不得花錢。

他也想讀書,有次跟爹說了,爹卻說:「讀書有什麼用,爹以后把鋪子傳給你,你安心來跟爹學做豆花,以后這些家當都是你的。」

讀書怎會沒用?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還是大哥親口告訴他的。

他又想起幼時,家里煮了芋根。

很香也很甜,他吃完了一個,還想伸手再拿,娘直接給端走了。

「別吃了,留給你哥哥讀書時餓了吃吧。」

明明還有大半碗。

而太母會趁娘不注意,偷偷的拿一個遞給姐姐。

裴意少年時做過不少荒唐事。

索性覺得家里是沒人在乎他的,玩的再瘋再野,誰也別想管他。

但其實他錯了,那個一心想把鋪子交到他手里的裴長順,似乎還在乎他。

什麼時候感覺到的呢?

是他殺了人,回家坦白,裴長順大哭:「我的兒啊,你這是讓爹去死啊。」

散了大半家財,他被送去了軍營。

連爹死的時候,都沒能回去。

后來第一次歸家,是娘寫了信給他。

大哥要成親了。

他第一次見到薛玉,十五歲的姑娘,穿著粗布糙衣,烏油油的頭發,眼睛特別大。

是很耐看的女孩子。

她特別勤快,連他的里衣襲褲也一并拿去洗。

還圈菜園,養雞,院門口種花。

做出來的飯也很香很好吃。

剁雞食時,她一邊被妹妹小桃勾著脖子,一邊唱歌哄她。

裴意立在門前,看著小桃扒拉她,也聽她唱歌。

突然覺得家里的院子好像有了生機。

同時也覺得不公平,娘惦記著給大哥娶媳婦,怎麼沒想過給他娶個媳婦。

明明,他也已經十七了。

他替大哥拜了堂,把薛玉娶了。

然而大哥還是去了,那姑娘白著臉,端著藥碗站在屋內,手足無措的樣子突然讓他覺得很可憐。

剛結婚就成了寡婦。

然而人各有命。

他回了軍營,投入到日復一日的巡營,訓練,被邊疆的風吹得人也寒心也寒。

胡蠻子每年冬天都虎視眈眈的想來掠奪一番。

他來這里五年,見過打仗,也見過死人。

他還記得初到軍營,那些張口閉口臟話葷話的糙漢,在看到他拿著長矛往前沖時,惡狠狠的將他推到了后面——

「毛都沒長全呢,逞什麼能。」

然后曾經踹過他的漢子,死在了胡人刀下。

……

年少時的好勇斗狠,其實是很可笑的。

軍師先生告訴他,那些不是能耐,好男兒的肩,扛得起家,也扛得起國。

大哥死后半年,娘也跟著去了。

而他到了七月里才收到了信。

突然心涼的厲害。

家中年邁的太母,稚嫩的小妹,全部都得指望他了。

他再次告假歸家,站在村口時,已經滿目蒼夷。

薛玉會走,是意料之中。

大哥逝世的時候就已經說了,簽放妻書給她。

她已經守了一年,仁至義盡。

裴意生平第一次覺得無措。

他是要回軍營的,太母和小妹如何安置,成了最頭痛的。

姐姐裴梅自娘死后,奔完喪連面也不敢露,像是生怕賴上了她。

對于這個姐姐,她的自私,涼薄,虛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尚在縣城賣豆花時,她就鐵了心要嫁進富貴窩,矯揉造作迷的朱家公子非她不娶。

朱家那種地方,若執意送去,焉能有太母和小桃的好活路。

裴意在廚房給太母和妹妹做飯,灶火燒的很旺,而他根本就沒表面那麼淡定,荒蕪得厲害。

直到,薛玉折返而來,喚了他一聲二叔。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有救了。

「二叔意下如何?」

「好。」

那個好字,他說出口的時候,已然啞了喉嚨。

她不走了,這樣年輕,就要把大好青春耽擱在他們裴家。

裴意后來回了軍營。

發了軍餉,每月只留一貫錢,全都寄回家中。

算起來,這已經是他在軍中的第七個年頭了。

從一個桀驁不馴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到見慣了生死和殺戮的裴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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