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他頭皮發麻。
還不待他開口,寧倦便突然丟開了他和一眾侍衛,仿佛害怕驚動獵物的猛獸,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似乎正在認真挑花的青年旁邊,嗓音是成熟的低沉:“這位公子。”
淡淡的梅香拂過鼻端,陸清則眉心突突地跳個不停,心底止不住地發虛,從來平緩的心跳此時止不住地鼓動著,指尖一緊,捏碎了一朵杏花,染上了杏花的芬芳。
“你的身姿和一個人很像。”
身旁的皇帝陛下伸手,拂掉他肩上的落花,聲音聽不出意味:“梅花更適合你。”
作者有話要說:
長順:想找個代餐,沒想到找到了正餐(?)
第七十四章
寧倦的指尖拂過肩頭的一瞬,陸清則的眼皮跳了跳。
曾幾何時,只比他高一點的少年,現在已經比他高半個頭了,身形不復少年時特有的單薄感,變得精實起來,肩線開闊,腰背挺拔,只是站在一側,沉沉的壓迫感就襲來,仿佛連呼吸的空氣都稀薄了三分。
陸清則有點恍惚,因寧倦的靠近,被沖垮得七七八八的認知又垮了一半。
小果果……變成大人了。
他看著寧倦長成英挺的少年,三年不見,又變成了一個成熟、高大的男人。
寧倦不再是他印象里的那個小孩兒了。
要陸清則接受這一點有點陌生的艱難。
他低垂的長睫顫了顫,穩住呼吸抬起眼,短暫地和寧倦再次對視了一眼,見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眸沒有什麼情緒,又瞥開,聲音故意壓得低沉了幾分,與平時的清潤溫和截然不同:“多謝兄臺,不過我更喜歡杏花。
”
寧倦應當沒有認出他。
按著寧倦以往的脾氣,如果是認出他了,怎麼可能這麼平靜。
發現他是假死脫身的話,寧倦定然會恨透了他,深覺自己被背叛,恨不得親手掐死他才對。
寧倦緩緩點了下頭,目光依舊籠罩在他身上:“閣下高姓大名?”
這小崽子想做什麼?
陸清則渾身都緊繃著,實在不想再繼續待在這里,只恨不得立刻回到客棧,叫上錢明明逃離京城,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退,面色故作冷淡警惕:“我和這位公子初次見面,萍水相逢,就不必知會姓名了吧。”
就算是覺得他有些熟悉,被人拂了面子的皇帝陛下也不會糾纏不休。
聽到他這麼說,出乎意料的,寧倦并沒有展露出不高興的神色,點了下頭:“是我唐突,我姓寧,閣下貴姓?”
陸清則不想給他發揮的余地,倉促之間,把段凌光的姓抓出來用了下:“在下姓段。”
“段公子。”
寧倦又點了下頭,細聽有些咬牙切齒似的,但看著又沒有分毫異色,似乎只是錯覺:“我與段公子一見如故,可否有幸邀你一同用杯茶?”
陸清則:“……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寧倦往他面前走了一步,聽不出聲音里的情緒,“我可以改。”
掠過寧倦的肩線,陸清則看到了不遠處的長順和幾個侍衛,心里忍不住罵了一聲。
你們的陛下單獨跑來跟個陌生人說話,也不過來阻止!
不怕皇帝陛下被人刺殺?
陸清則正飛快想著該如何脫身,一陣冷風刮來,他登時被嗆了一下,忍不住別開頭咳了起來。
三月的京城雖已開春,卻還是冷得很,他穿著身半新不舊的青袍,裹著單薄瘦削的肩頭,劇烈地咳嗽起來時,像盞掛在檐角,在風中明滅不定的雕花燈籠,叫人止不住地揪心。
還在那邊探頭探腦的長順一下又愣住了。
這人不僅背影像陸大人,連咳起來這副叫人心疼的樣子,當真也像極了陸大人。
難怪陛下會忍不住去和他搭話。
陸清則咳得一陣眼前發花,還沒等回過神,寧倦已經迅速脫下了擋風的披風,罩在他身上,淡淡道:“出行在外,段公子怎麼也不顧惜點身體,外頭風大,到馬車上來避避風吧。”
陸清則實在鬧不清這是個什麼發展,只得瘋狂拒絕:“不必了,多謝。”
說著就想脫下身上帶著寧倦氣息的披風,結果還沒解開,就聽頭頂傳來聲:“要麼丟掉,要麼披著。”
帶著獨屬于皇帝陛下的獨斷與不容置疑。
陸清則:“……”
面貌他能改變,身形卻不能,加之他方才止不住地咳了幾下,或許又讓寧倦想起了墓中早該化成白骨的“陸清則”。
長順極有眼色,在寧倦還沒開口時,就已經叫人將馬車趕過來了,堆著笑道:“這位公子,請上馬車,去避一避風吧。”
陸清則輕吸了口氣:“多謝好意,但我還有事。”
說吧,順勢解開了身上的披風,遞到了長順手里。
長順沒想到他還這樣的,頓感手上多了個燙手山芋,頭皮發麻地偷瞅了眼皇帝陛下。
上一個敢這麼拂陛下面子的,還是陸大人吧?
寧倦卻好似沒有看到陸清則避之不及的模樣,反而微微露出個笑:“有什麼事,不是正好,坐上馬車送你一程。”
陸清則想推脫說要回客棧,話還沒出口,又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這幾年是發生了什麼突變,被拂了面子后,居然也不會生氣地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