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到最后,才是給寧倦的話。
“你我師生情誼雖斷,然于我而言,你永遠是最優秀,令我最驕傲的學生。”
“情之一字,我也不懂,但年少愛欲如火光,容易灼人灼己,我不愿你多年后為此后悔。”
“若再遇到喜歡之人,切莫如此。”
“但請珍惜身體,愿陛下的江山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寧倦認認真真地看完,感覺臉上有些發涼。
好半晌,他才意識到,那是眼淚。
從讀到信封上的話開始,眼淚便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
他的指尖撫摸著最后那行字跡,很艱難地扯了下嘴角,笑了一聲,旋即無聲埋下頭。
少年皇帝坐在空蕩蕩的書房之內,肩膀發著抖,低低地抽噎起來:“老師……我錯了。”
他不想把陸清則藏起來了。
如果重來一次,他只要陸清則好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離開,但留下訓狗指南。
寧狗勾:QAQAQAQAQAQAQ
第七十一章
京城展開血洗時,陸清則剛在渡口登上段凌光的貨船。
他從驛館里脫身后,騎馬遠離了那處,天光稍亮時,終于見到前頭有個村子。
整夜疾行,就算是裹著厚厚的披風,陸清則渾身也在嗖嗖發涼,四肢僵硬,想了想,便拍拍馬,放馬離開回驛站去,走進村中,問村民要了點熱湯,暖了暖手腳。
村里似乎在辦喪事,見有過客,村民很熱情地遞了碗熱湯來。
天蒙蒙亮著,村里人并不是很舍得點蠟燭油燈,全靠大雪折射的微光看路,模糊中只覺得這個過客氣度雍容,清雋疏朗,似乎不是一般人物。
但也沒太在意。
南來北往的,不少商客路過村子時,也會歇歇腳,什麼人物沒有過。
陸清則喝了口熱騰騰的羊肉湯,羊肉驅寒,四肢百骸都涌過暖流,身子也沒那麼發寒了,舒服不少,看村里熱鬧,隨意多問了句:“是有人過世了麼?”
村民忍不住叨叨兩句:“人本來是不行了,村里都準備著呢,沒想到都要往棺材里放了,人又突然醒啦!”
還有這等事?
陸清則笑道:“新歲將至,也是好事。”
“是啊,大過年的死人,多晦氣。”村民小聲感嘆了聲,“這位公子是趕路回家嗎?”
陸清則頓了頓,搖頭:“剛從家里出來。”
村民疑惑地撓撓頭,還想再問,陸清則轉眸看到棚里一只驢子,估摸了下自己的身體情況,和聲和氣地問道:“這位大哥,驢子賣嗎?”
喝完那碗湯,陸清則騎著新買的驢子,戴上風帽斗笠,慢悠悠地朝著渡口而去,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雪之中。
數個時辰之后,一隊錦衣衛騎著快馬趕到村中,急匆匆地將村里沒用上的棺材花重金買走,因為太過緊迫,也沒注意村民的隨口閑談,幾個時辰前有個買走驢子的青年。
陸清則并不知曉自己離開后的情況,不過即使知曉了,也不會太在意。
那副時常戴在他臉上的銀面具已經丟在火場中,大概都被燒融化了,就像束縛在他身周的一切,陡然都隨著他的離開而遠去。
該操心的都操心完了,他不再是帝師了。
陸清則沒有特別緊迫地趕路。
他身上的東西基本都丟在大火里燒完了,就剩出發漠北前,徐恕給的兩瓶藥丸、幾兩碎銀、早就暗中偽造好的路引,以及在村里買的干糧和水囊。
去渡口的一路上,他特地避開了可能有錦衣衛路過的地方,免得好巧不巧,撞上個把熟人。
這會兒他的死訊應該已經傳出去了,京城應當很熱鬧。
藉由此事,寧倦可以順藤摸瓜,対那些從前不好下手的王公貴族下手,清除一些從崇安帝時就存在的沉疴舊疾。
等該清理的人清理完了,開春便是春闈,新鮮血液補進朝廷,他相信在寧倦的手下,修剪枝葉后的大齊會重新生機勃勃,再次強盛起來。
至于其他的……
寧倦現在,應當很傷心吧。
過段時日便好了。
寧倦還很年輕,就算他是皇帝陛下,如今見過的東西,也因年齡的限制太少,等再過幾年,少年蛻變成青年,閱歷豐富,成熟起來,這絲偏執的感情,應該也會隨之淡去。
或許以后寧倦回頭想想,還會為自己曾対自己的老師動過那番心思,感到不可思議。
陸清則心想著,走了幾日的路,終于到了和段凌光約定的碼頭,在碼頭附近隱蔽地等了一日,碼頭附近戴著風帽斗笠的人不少,他也不甚顯眼。
當夜,段凌光的船如約而至,停靠在碼頭,下船補買些食物。
看到陸清則牽著小毛驢悠哉哉地走來時,段凌光又是舒口氣,又是覺得好笑,連人帶驢請進船上,上下打量他,調侃了句:“我還以為我見著張果老了。”
說著,看他那張過于顯眼的臉,忍不住又道:“你怎麼不戴面具?也不怕惹人注意。”
陸清則不太明白這個邏輯:“路上就沒什麼人戴面具,我若是戴了面具,豈不是更惹人注意?”
說著扭頭拜托了下:“対我的驢好點。”
段凌光一時語塞,跟他沒法說去,看他被風吹得臉色蒼白,近乎透明似的,趕緊帶著他鉆進了艙室里,倒了杯熱茶推過去,然后往椅子上一癱:“你這動靜鬧得,知道你家小皇帝都在干些什麼嗎?我沿途坐船而下,聽得當真是冷汗直下,一想到我若是按原先的軌跡走,會遇上這麼個宿敵,人都要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