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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狼為患》第228章

  然而已經晚了。

  消息加急傳到京城的時候已是半夜,寧倦正在批閱奏本。

  那幾個字入耳的瞬間,他腦中陡然“嗡”地一聲響,大腦一片空白,等找回那一絲理智的時候,才發覺他手中的筆已經掉到了書案上,朱紅的墨在奏本上留下幾道不勻的紅印子,血一般刺眼。

  后背一陣一陣地竄著涼氣,手指冰涼發軟。

  寧倦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怎麼也沒能從喉間擠出聲音。

  長順從不可置信中回過神,看寧倦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的慘白臉頰,聲音發抖:“陛、陛下……”

  他從未見過小陛下這樣的臉色,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渾身的骨頭,下一刻便要墜倒。

  寧倦其實是很茫然的,有種墜入水下,雙耳被水封堵住的感覺,周遭的一切都像水面之上發生的,他能隱約聽到聲音,卻并不清晰。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嘴唇卻先一步動了:“備馬。”

  長順心驚膽戰,無比擔憂寧倦現在的狀態:“陛下,等、等那邊再傳消息來罷,您……”

  “備馬!”

  長順一下將話咽了回去,腦子里也是一團糟,反復回響著來稟報的侍衛的話。

  驛站走水,陸大人在里面,沒能救出來。

  怎麼會這樣?

  明明白日里才傳來消息,說再有兩日就能到京城了。

  長順惶惶然想,陛下該得……多傷心啊。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冰凍的水取不出來,侍衛們一桶桶地提著雪試圖澆滅火勢,均以失敗告終。

  驛站許多地方都被放了易燃物,還被潑了油,燒起來便沒完沒了。

  這是場蓄謀已久的刺殺。

  等到寧倦夜奔百里趕來的時候,大火已經滅了。

  整個驛站被燒得只剩個空架子,所有侍衛低著頭跪在地上,旁邊蓋著一片白布。

  鄭垚聽聞消息,連夜從床上爬起來跟過來,見到這一幕,骨頭都在發冷,腦中只閃過兩個字。

  完了。

  在見到這一幕前,他還懷著幾分微弱的僥幸,安慰自己,萬一人被救出來了呢,萬一呢。

  沒有萬一了。

  這麼大的火,沒把人活活燒成骨架都是好的。

  寧倦死死盯著那片白布,腦中滾沸的思維在一瞬間凝固,嘴唇動了動,聲音無比的壓抑,聲音沙啞,一字一頓問:“老師呢?”

  里面不會是老師的。

  陸清則應該是永遠雍容沉靜的,即使病骨沉疴,也腰背筆直,靜靜站在一邊等著,見到他來了,還要微微抬一下眉,笑著調侃他:“開個玩笑罷了,怎麼真來了?”

  所以里面不會是陸清則。

  為首的侍衛聽到這話,將頭伏得更低,嗓音發顫:“屬下罪該萬死,沒有保護好陸大人,愿領死罪!”

  “老師呢?”寧倦握緊了馬韁,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又問了一遍。

  侍衛徹底不敢說話了。

  每個人都能隱約察覺到,陛下似乎……有點失控了。

  呼嘯的北風忽然襲來,掀開了那片白布。

  像是掀開了一場噩夢。

  底下燒得焦黑的尸首,就這麼不可避免地落入了眼簾。

  即使通體焦黑,寧倦也能一眼認出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形。

  以及他腕上那把他親自參與打造的袖箭。

  寧倦的呼吸忽然有點發沉,頭腦止不住地感到眩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馬上下來,走到那具焦尸身邊的,他在尸身邊跪下來,聲音發抖:“老師……”

  他錯了。

  他不該逼陸清則,如果他沒有逼陸清則,史大將軍就不會給陸清則這個機會,陸清則不會出京,也不會……

  再可怖的噩夢,也不過如此了。

  鄭垚望著陛下搖搖欲墜的身影,仿佛能看出那片死寂安靜的絕望,拼命吞咽了好幾下,才擠出發干發澀的聲音:“陛下,當務之急是查出幕后指使之人,為陸大人報仇,您若是倒下了,誰為陸大人報仇呢?”

  他啞聲道:“順便還有陸大人的……后事。”

  寧倦依舊恍若未聞,彎身將那具焦尸抱入懷中,低聲不知道喃喃著什麼,聽到最后一聲,那些細聲的念叨便止住了。

  鄭垚眼睜睜看著陛下仿佛承受不住某種重量一般,深深地彎下腰埋下了頭,肩膀細碎地抖動了起來,他以為陛下有哪里不適,連忙湊過去,卻撞上了一雙熬干了淚水般枯紅的眼。

  少年天子挺拔的脊梁像是無聲無息地斷了,瞳孔一片迷亂空茫,意識渾噩間,他忽然想起,在江右時,陸清則生了那場大病后,他反復做的那場噩夢。

  他夢到陸清則被困在沖天的大火中,他沖進火場,卻只見到一具燒得焦黑的尸骨。

  噩夢成真。

  幼時他眼睜睜看著母親被人帶走,燒滅成灰,卻無能為力。

  時至今日,他最重要的人,再次葬身火海。

  陸清則,你疼不疼?

  寧倦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喉間陡然沖上一股腥甜。

  在周圍驚駭的呼聲中,他生生地嘔出了口血。

  你明明答應我了,會早點回京的。

第七十章 

  那之后的一切都有些像朦朧的夢境。

  寧倦一動不動地坐在大雪中,抱著那具燒得面目模糊的焦尸,直到鄭垚派人加急找來了棺木,也不愿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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