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下旨,讓史大將軍去京郊別院修養一事,不可避免地再次引起了熱議。
善于揣摩圣意,精通人性的大伙兒再次思考:
前些日子,陸清則和大將軍走得那麼近,三天兩頭地去國公府過夜,陛下突然下這道圣旨,莫不是在隱晦地警告大將軍和陸清則?
這一定是對陸清則的打擊!
于是反對陸清則的官員更來勁了,朝廷上再次打得十分火熱。
在這樣火熱的罵戰里,范興言從江右回來了。
欽差隊伍離京時是炎炎盛夏,回京時已是凜寒初冬,再過些日子,就該下雪了。
范興言回京的一路上,沿途聽聞不少關于陸清則的傳聞,心驚肉跳不已,按捺著擔憂,先進宮稟明了江右重建后的情況。
寧倦離開前那場殺雞儆猴很有效,至少他離開之后,剩下的本地官也不敢再有太多小動作,是以一切頗為順利。
回完陛下,范興言又趕緊回了趟家,去見懷胎七月的妻子,柔情蜜意地細聲道歉安慰。
如此這般,回京的第三日,范興言才得了空,去陸府拜會陸清則。
陸清則聽說范興言回京了,就猜到他會來找自己,提前做好了準備,揮退了侍衛。
這些人雖然會負責監視保護他,但尚留存一線距離,不會偷聽他和旁人說話,這也是陸清則還能容忍一下的原因。
天色將晚時,范興言帶著個小廝,拎著從江右帶來的特產和補藥來了陸府。
到了書房,見到陸清則,就是一聲嘆:“懷雪啊,這到底是……”
陸清則看他愁眉苦臉的,比他自個兒還發愁,忍不住笑了笑,給他倒了杯茶:“沒事,其實也在預料之中。
”
他只要在高位,就會遇到這樣的事,這也是他從前不想當權臣的原因。
范興言猶自憤憤不已:“我從前當御史,眾人齊心協力,聲討權奸,但從未想過,言語亦如刀,會扎向忠貞之臣!”
陸清則安慰他:“聽說你回京,我就特地泡了菊花茶等著了,喝吧,降降火氣。”
范興言:“……”
跟著范興言一起來的那個小廝忽然笑了一聲。
陸清則方才不怎麼說話,便是因為有外人在場,畢竟范興言此人,官位雖然越來越高了,排場卻不大,從來不帶小廝,他還以為這是寧倦不放心范興言來找他說話,安插在范興言身邊的。
聽到這一聲笑,忽然感覺有些耳熟,忍不住仔細看過去一眼,頓感驚愕:“段凌光?”
穿著身灰撲撲小廝衣裳的段凌光抬起頭來,笑道:“同鄉,好久不見啊,要不要也給我倒杯茶?我火氣不大,不用喝菊花茶。”
陸清則看看范興言,又看看段凌光,瞬間了悟。
八成是京城的流言飛到了江南,段凌光擔心他被小皇帝砍了腦袋,打探到范興言要回京,不知道怎麼說服了范興言,混進欽差隊伍,一同來了京城。
范興言更驚訝:“沒想到你們二人還真認識。”
陸清則笑笑道:“畢竟是同鄉。”
段凌光摘了帽子,扭頭看了看范興言:“范大人,能讓我和陸大人單獨說說話麼?”
范興言猶在復雜的情緒之中,點點頭。
陸清則便領著段凌光,走進了書房旁側打通的小暖閣,平時陸清則處理公務到太晚,懶得回房睡了,就睡在這里。
一進暖閣,段凌光就唏噓道:“我說什麼來著?狡兔死走狗烹,就是沒想到,輪你輪得這麼快。
”
陸清則捏捏額角:“也不是那麼回事。”
頓了頓,他道:“之前在臨安,沒來得及和你道別,抱歉,沒想到會連累到你。”
“不妨事,那位鄭指揮使沒對我用刑。”段凌光跟在自己家似的,拉過椅子坐下來,“倒是你,被發現后,你家小皇帝沒怎麼你吧?”
陸清則想起那混亂的一夜,靜默了一下,選擇跳過話題:“你是怎麼說服范興言帶你回京的?”
“江右重建,需要許多木料以及醫藥糧食,”段凌光頗為自得,“我這些年暗中經商,商行里頗有盈余,以低價去接觸了范興言,與他認識了,他對我便頗有好感,覺得我是個俠商,聽說你在京城的事了,我便說我與你是舊識,但得罪過鄭指揮使,想進京來見見你,他就答應了。”
說完,他啜了口陸清則給他倒的茶,抬抬眼:“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你離開臨安后,我發現有人盯著我。”
陸清則眼皮跳了下:“陛下的人?”
“也沒有其他可能了。”段凌光道,“你家小皇帝的獨占欲和控制欲,可比你想象的多多了,不過他在你面前大概藏得不錯。”
陸清則嘴角扯了一下。
不,他已經開始感受了。
段凌光看他詭異的沉默,忍不住嘶了一下:“不會吧,當真變師尊文學了?”
陸清則:“?”
段凌光看他純然而迷惑的眼神,幾乎有點不忍心給他解釋,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那個,我冒昧問一下,你對你家小皇帝,有沒有什麼,除了師生情之外的其他感情?”
陸清則麻木道:“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個畜生嗎?”
段凌光不知道打哪兒掏出把扇子,敲敲桌子,面色嚴肅:“不要逃避,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