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起眼皮:“看來陛下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麼了。”
寧倦臉上的笑意一滯,語氣淡漠下來:“衛樵既已是將死之人,早死晚死也沒有區別。”
陸清則摘下臉上冰涼涼的面具,臉色浮著些許受涼后的蒼白:“陛下從前和衛鶴榮感同身受,現在就不可以了嗎?”
寧倦看著他蒼白的臉頰,語氣不由得軟下來:“老師,這不是一回事。”
“衛鶴榮也算救過我一命,”陸清則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若是當年沒有他,我恐怕也醒不過來。”
寧倦蹙著眉,良久,還是妥協讓步了:“依老師的,我會派人將衛樵送去云峰寺內看管。”
左右也是個將死之人,犯不著因著他,和陸清則起什麼爭執。
聽到寧倦松口,陸清則也沒有很高興,垂著眼睫,又啜了口姜湯。
寧倦看他臉色又慢慢恢復了點氣色,想到很快便能獨占心愛的老師,心里雀躍起來,坐下來笑著問:“對了,衛鶴榮最后和老師說了什麼?”
陸清則慢悠悠看他一眼,不想再喝這辛辣的玩意兒了,將姜湯擱下來,道:“我要是說,他其實沒說話,陛下信不信?”
分明知道錦衣衛會如實上報他們的每句對話,卻只是靠近不說話,裝作耳語的樣子,讓人解釋不清,臨死前也不忘離間一番。
這倒也很符合衛鶴榮以往的行事作風。
寧倦雖然猶有一絲狐疑,不過還是乖乖點了點頭:“我相信老師。”
陸清則毫不心虛地抄起旁邊的茶,漱了漱口。
他可沒說謊,是寧倦自個兒信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你醒著嗎那一段,腦子里忽然……
寧倦:懷雪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
陸清則:?
第六十三章
衛鶴榮被擒一事,不止轟動了整個燕京和朝野。
消息迅速飛散而出,朝著漠北、蜀中、靖王地去。
原本風光無限的衛府被貼上了封條,府中家仆盡皆下獄,留待審查。
除此之外,還有一輛遮得密密實實的馬車,當夜便低調地趕去城郊,敲響了云峰寺門。
陸清則進宮的行徑不亞于自投羅網,在寧倦的眼皮底下,進了宮,還想出宮回府,自然是沒可能的,又被順勢留了下來。
進宮時陸清則就猜到了,躺平沒掙扎,只是今日捉拿衛鶴榮,要交待的后續事宜過多,見寧倦書房里來來往往的,他裹著皇帝陛下的衣服坐在邊上,怎麼看怎麼怪異,起身想將寧倦裹在他身上的袍子脫下來:“我去沐浴換身衣裳。”
淋了雨,里面衣裳濕漉漉的,也不舒服。
寧倦眼皮也不抬地按住他,不悅道:“別脫,萬一受涼怎麼辦?我吩咐廚房煎了藥,老師等會兒過來喝。”
陸清則懶洋洋地應了聲,他也不想生病,干脆戴上面具,便裹著衣服往外走。
快走到門邊時,身后傳來少年低沉的聲音:“下次老師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告訴我,不要再讓自己傷身。”
他會不高興的。
小崽子發現了?
陸清則腳步略微一頓,沒吱聲,跨出了書房。
明知道在細密的秋雨里,撐著傘進宮沒什麼用,他還是沒讓人備馬車。
一半是故意,一半是無意吧。
衛鶴榮最后附在他耳邊說的那幾句話,的確讓他想了很多。
離開南書房,陸清則正巧撞上了來求見的馮閣老等人。
幾人見到他裹著寧倦的袍子,目光怪異地上上下下掃視,驚疑不定:“陸大人,你這是……”
陸清則抿著蒼白的唇瓣,低咳了幾聲:“淋了點雨,陛下擔心我受涼。”
馮閣老幾人恍悟,陸大人這琉璃般脆弱的身子,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趕緊側身給他讓路,怕他擱這兒吹風受涼,回頭又病倒下去。
眼見著衛黨就要被拔除了,下一個朝堂之上最有權勢之人,已經隱隱有了面目了。
陛下還格外掛心。
不論是真掛心還是假掛心,總之眼下別得罪陸清則就是了。
見混過去了,陸清則趕緊溜了溜了。
等陸清則洗去了滿身寒意回來,夜色已然深沉,南書房里聚集的群臣也下去了,暫時空蕩下來。
寧倦手里拿著張鄭垚交上來的狀紙,是潘敬民畫押的。
陸清則瞅了瞅:“潘敬民這回招了?”
寧倦點頭:“招了,不僅招了衛鶴榮,還招了其他人。”
獨自被關押在大牢里,被逐漸膨脹的懷疑擠壓得徹夜難眠的潘敬民終于撐不住,招的不止是京官,還有不少地方大官。
鄭垚又得帶著人四處忙活了。
“老師再看這個。”寧倦遞來張封密信。
陸清則靠在桌案邊,掃了兩眼,眉梢揚起:“居然這麼快就有人投誠了?”
是衛黨內部成員秘密呈上的信件。
里面除了揭發幾個同黨,還講述了一樁舊事,言衛鶴榮曾與韃靼勾結,意圖不軌,望陛下嚴懲云云。
意思很簡單,想要盡快封了衛鶴榮的口,以免他說出什麼。
陸清則看完,斷然道:“不可能。”
寧倦長眉一挑:“老師這麼篤定?”
“衛鶴榮就算謀逆造反,也不會勾結外族。”
雖然與衛鶴榮唯一一次較為深入的交談,就是在吏部,衛鶴榮即將被捉拿之前的短短一盞茶時間,但陸清則對這一點無比確信:“衛府已被查抄,陛下可以派人搜尋一番衛府,查找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