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則其實壓根沒睡著。
他只是閉眸休息一下,在腦中梳理來到這個世界后至今的一切,哪知道寧小狗會跟只貓兒似的,悄麼麼湊到他面前,直到眼睫被撥弄了下,他才陡然回神,若不是定性極佳,能被嚇得跌下椅子。
但也是因為他定性太好,沒及時有反應,被寧倦抱起來時,想睜眼就有點晚了。
這個時候再表明自己其實醒著,著實有點尷尬。
陸清則只能盡量放松身體,以免被寧倦察覺。
之前在江右,寧倦能在馬上拉開兩石的長弓,那時陸清則就知道,寧果果年紀不大,但臂力很強。
他雖然瘦了些,也是個成年男人,寧倦卻抱得很穩,一絲一毫的下墜之感也沒有。
大概是因為閉著眼睛,其余的感官更為敏銳。
陸清則能感受到扣在肩上和膝彎的手掌的熱度,在寒涼的秋夜,一絲絲滲透過來。
耳邊是寧倦輕促的呼吸聲。
彌漫在鼻端的除了清爽的少年氣息,還有淡淡的龍涎香。
他整個人像是被浸在了屬于“寧倦”的氛圍之中,一時掙脫無門。
出了書房,長順見到抱著陸清則走出來的皇帝陛下,著實嚇了一跳,開口之前,就被寧倦一個眼神制止了。
從南書房到寧倦寢房的一路,仿佛所有人都被下了個禁口令,靜默無聲的,沒人開口說話。
陸清則:“……”
連個被吵醒的理由都沒有。
進入寢殿,陸清則被小心地放到了床上。
陸清則的身體不免微微緊繃起來,克制著讓呼吸依舊平緩自然,等著寧倦的下一步動作。
他會做什麼?
如果寧倦敢做什麼……他該睜開眼睛,撞破說明,還是繼續閉著眼,一覺醒來,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當什麼都沒發生?
他腦中雜念紛紛,思索過無數可能,其實也只過了小片刻。
頭邊忽然撐來一只手,灼熱的呼吸靠近,寧倦似乎俯下了身。
陸清則能感覺到寧倦在注視著他。
良久,他感覺到眼角的淚痣被少年的指尖摩挲著,寧倦嘆息似的,小小叫了聲:“懷雪。”
陸清則的眼睫終于忍不住顫了顫。
屋內霎時陷入死寂一片,寧倦的指尖猛地一頓,死死盯著陸清則的臉:“你醒著嗎?”
陸清則的頭往軟枕側輕蹭了下,眼睫低蓋下來,呼吸依舊勻稱緩和,仿佛只是在睡夢中感到被碰觸了,無意識做出的反應。
寧倦瞇了瞇眼。
陸清則發揮了十成的演技,心里提起來,等待了片刻,額上忽然蹭過個柔軟溫暖的東西。
額頭上落下了憐惜般的一吻。
“早些休息吧,老師。”寧倦勾了勾唇角,“等事情都處理完了再說。”
陸清則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
沒想到裝著裝著,不知不覺之間,當真睡了過去。
隔日醒來時,寧倦已經上早朝去了。
陸清則躺在龍床上,揉著太陽穴,醒了半天神,想起昨晚的一切,只能慶幸寧倦必須得去上早朝,否則還真不知道怎麼繼續自然而然地演戲。
他坐起身,又嘆了口氣,洗漱了一番,換了身衣裳,推開門毫不意外地又看到了守在外頭的長順。
長順也算是陪著天子長大的,大多數時候,即使弄不清陛下在想什麼,但也摸得清陛下的心情如何,今兒陛下出來時,心情卻更加莫測了。
長順也不敢多問什麼,叫人將廚房溫著的早膳送來,對著陸清則,才敢問幾句:“陸大人,您和陛下最近是不是……吵架啦?”
早膳又是加了藥的湯,陸清則一口就能喝出來,里頭偷偷加了藥,因此喝得不是很愉快,隨意攪了攪碗:“沒有,別想太多,頭會禿的。”
長順:“……”
當真沒有嗎?他不信。
陛下最近陰晴不定的,毫無疑問全是因為陸大人哇!
長順那詭異的頓默,反倒讓陸清則察覺出一絲異樣,微揚起眉掃了眼過去。
合著是有同伙的?
用完早膳,陸清則也沒有多留,便準備去吏部上值。
長順親自地把陸清則送上車駕,可憐兮兮地扒在車窗上瞅著他:“對了,陸大人,陛下說,晚上有事和您商量,等您散值后,讓奴婢去接您,接不到的話,就得去浣衣局當一個月差。”
浣衣局是什麼地方,收容的大多都是些要麼年老要麼廢了的宮人罪人,又苦又累。
陸清則知道長順八成是在賣慘,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了。”
前些日子,他掐準了長順會出現的時間,刻意避開長順,一散值就趕去武國公府,估計讓長順留下了點小小的陰影。
到了吏部官署,陸清則便干脆不再思索寧倦的事,把精力投入到工作里去。
今歲的京察還沒結束,忙得很。
吏部有小半人被陸清則清算出去了,新插入的人手才接手事務,衛黨的人全部盯著,期望陸清則和這批新人最好效率又低、錯處又多,好方便他們上奏,以能力低下為由,拔除了陸清則在吏部的勢力。
不過讓衛黨失望的是,在陸清則的統領下,吏部的效率不僅沒低下來,反而比原來高了不知道多少,且找不出一絲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