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陸清則嘴里吐出來的名字,潘敬民都很熟悉。
他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驚疑不定地瞪著陸清則,臉上的肉抖了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潘大人。”陸清則微微俯身,靠近鐵欄,嘴唇動了動,聲音低下去,“比你有用的人都成了棄子,你這個存在威脅的人,哪來的自信覺得,衛鶴榮會為你脫身?”
潘敬民的臉隱隱有些發白,依舊沒有出聲。
陸清則也不多言,埋下顆種子,看潘敬民想要開口再問的樣子,只是微微一笑,轉身便走。
這樣反倒讓潘敬民更猶疑不定,細長的眼底閃動起了另一種難言的情緒。
待向志明得知消息,火急火燎地回到刑部,找到潘敬民,氣勢洶洶地審問他陸清則都說了些什麼,潘敬民只是往冰冷的墻面上一靠,嘴唇發抖:“一些例行詢問罷了。”
因著這幾日吏部的事,以及陛下手中那張不知道寫了多少人、哪些人名字的名單,衛黨內部肉眼可見地晃蕩了起來。
小皇帝捏著名單還沒動作,就有人開始慌了。
要瓦解一個集團,最好的辦法不是從外強攻,而是不緊不慢地拔除它的羽翼,動搖它的人心。
不需要這些衛黨棄暗投明,只需要他們對衛鶴榮產生懷疑。
只要種下了懷疑的種子,在京城這樣的氛圍下,就能很快發酵,那是衛鶴榮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的。
如當初段凌光在畫舫上與陸清則分析的一樣,衛黨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閹黨的壯大。
在閹黨的壓迫下,許多官員不想投靠閹人,想要肅清朝綱,便不得不自發抱團求生,再擁立出一個主心骨。
衛鶴榮便是那個被推選出來的主心骨。
在禍亂朝綱的閹黨消失后,衛黨獨大,無聲無息間,就變成了下一個裹挾皇帝的權力集團,屠龍者變成了惡龍。
陸清則和寧倦離京那幾月,衛鶴榮低調地深居簡出,衛黨卻在京城幾乎翻了天了。
很顯然,就連衛鶴榮自己,也開始控制不住囂張跋扈的衛黨了。
養蠱終被反噬,現在就是反噬的前兆。
陸清則忙里抽閑,把自己想象成局外人,冷眼打量了下衛鶴榮現在的處境——莫說衛鶴榮,就算是他,在當前的境況之下,也很難再找到一條坦途,畢竟小皇帝已經長大了,長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耀眼鋒銳、手腕強硬。
臣子再如何,終究也只是臣子。
也不知道衛鶴榮會不會后悔當年沒有干脆篡位,或者干脆殺了寧倦,換一個年紀更小、更好掌控的傀儡。
京城暗潮涌動,在無數的猜疑之中,史大將軍的車隊轆轆而行,在數日之后,終于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緩緩駛入了京城的大門。
百姓夾道歡迎,都想見見傳聞中的是史大將軍長什麼模樣,可惜大將軍負著傷,坐在馬車里并未出面。
史容風輕車簡行,只帶了百人親衛,并未帶軍隊歸京。
這一點讓眾人又是松口氣,又是沒辦法完全松出來。
三大營中,神機營沒落已久,三千營戰力不高,五軍營實力最強。
雖說都是皇帝的親兵,但崇安帝不管事多年,寧倦登基又極為倉促,弱小時只能蟄伏不動,衛鶴榮權力最盛的那幾年,五軍營早就脫離了掌控,底下的士兵對皇命都沒有對頂頭上司樊煒的命令信服。
史容風威望頗高,又手持兵符,就算支持衛鶴榮的五軍營總兵樊煒想反,史容風若是發話,底下的將士恐怕就不會那麼輕易地聽樊煒的了。
大將軍負著傷,寧倦特地下旨,讓史容風先休憩幾日,再進宮覲見。
史大將軍卻沒領情,當晚便入宮求見。
陸清則正好參與內閣的政事商談,談完了又被寧倦明里暗里地鏟到乾清宮去。
史容風求見的時候,寧倦正和陸清則坐在院中對弈,陸清則近幾日忙得沒時間進宮,難得兩人有閑暇單獨相處,小皇帝的眉頭皺了皺,有些不耐,不想被打斷和陸清則的相處。
“長順,去請大將軍進來,”陸清則看出他眼底的不耐,順手順了把毛,扭頭看向長順,“順便找個人,把林溪從鄭指揮使那兒搶過來。”
被順了毛,寧倦的臉色才緩了緩。
鄭垚今日也進了宮,看到林溪就兩眼放光,拽著人就去探討武藝了,雖然他也不怎麼看得懂林溪的手語,但不妨礙鄭指揮使熱情高漲。
也不知道林溪被鄭垚拐去哪兒了,當史容風跨入接近外臣的乾清宮前殿時,人還沒給找回來。
史大將軍少年帶兵打仗,無暇顧及私事,與夫人成婚時已經三十余歲,如今將近半百,身材依舊高大板直,兩鬢微霜,眼神猶帶戰場之上廝殺過后的冷厲煞氣,倒一時叫人忘記看他長什麼樣。
陸清則第二眼才注意到史容風的臉色,浮著一層不太正常的蒼白,又隱隱泛著點青,看起來果然中了暗傷,只是他氣勢太盛,反而叫人第一眼注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