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當真會發生這種事。
寧倦點點頭:“是集安府城內糧行老板。”他眼底流過絲冰冷的嘲諷,“倒很會做生意。”
領了糧食,帶回自己的糧行,摻著賣,無本買賣。
自江右水患大疫以來,江右各府的商賈都在哄抬糧價。
莫說災民,就算是沒有受災的百姓,也快吃不上飯了。
陸清則蹙著眉又看了眼下面的文書,這份是郁書榮上報的。
這幾日修筑堤壩,正需大量毛石和其余材料,石料商眼看著有機會,便把毛石翻了好幾倍價格賣給官府,郁書榮起初覺得這種事不好上報給寧倦,便親自去和那些商賈談。
在平頭百姓餓得面黃肌瘦的時候,這些商賈依舊個個穿金戴銀,富得流油,被找上來了,也振振有詞:“洪水漫延,本來就給我們的生意造成了巨大損失,我們下頭可還有幾百號人等著吃口熱飯吶,郁大人,賤價賣給你們了,我們吃什麼?災民百姓是人,我們也是人啊!”
“郁大人,我們也要做生意啊,大家都有難處,您也體諒體諒我們。”
“我們若是不賣,官府莫非還要強搶嗎?”
……
郁書榮嘴笨,被說得目瞪口呆,最后被恭恭敬敬請出了府邸,才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
此后他又去了幾次,卻實在應付不來這群人,擔心延誤時機,只得無奈上報了。
看完,陸清則終于明白寧倦為什麼那麼火大了。
他看了眼最后附帶的商賈名單,眉梢微揚:“我沒記錯的話,這幾個人……”
寧倦就抱著手倚在桌旁,陸清則看文書的時候,他在看他。
光是看著陸清則,他就感到內心平靜,火氣也消下去了點:“看來老師也想起來了。
”
郁書榮提及的那些商賈名字,都在趙正德的賬冊里出現過。
雖然大多富商斗不過官府,但薅了羊毛也得給草吃,否則以后還怎麼繼續薅?
趙正德便是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一邊索取巨額銀子,一邊給這些人行各種方便,互惠互利。
久而久之,這些商人為了方便,還會主動遞交大把的銀子上來,與之相對,趙正德對他們做的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才把這群人養得如此囂張無度。
當真是五毒俱全。
陸清則揉揉額角:“果果,你準備怎麼處置這些人?”
寧倦上下唇瓣一碰,吐出兩個字:“殺了。”
抄家,砍頭。
最利落地解決方法。
陸清則攥著茶盞的手一頓。
他也厭惡至極了這些投機倒把的奸商,但看寧倦這個架勢,是準備將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殺了。
這讓他禁不住想到了原著里殺人無度的暴君,以及就在江浙,散發著無聲威脅的原著主角。
他這些年試圖將寧倦擰正,但又怕擰得過正。
寧倦是皇帝,身在其位,若他是個純惡之人,會是整個大齊的災難,但他若是個純善之人,不僅是大齊的災難,還會是他自己的災難。
陸清則一直在小心地平衡著寧倦的天性,想要教導出一代明君。
他皺起眉,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麼,外面就有錦衣衛來通報:“陛下,您讓帶的人都帶來了。”
陸清則還沒吭出聲,眼前一黑。
這小王八蛋,第一反應居然是直接抄起面具,給他蓋了上來!
寧倦面不改色地給陸清則戴好面具,拿起了皇帝陛下的架勢:“帶上來。
”
陸清則扶了扶面具,把話咽回喉嚨,決定晚上再收拾這小兔崽子。
片刻之后,幾個中年男人被錦衣衛帶進了書房,穿的都是綾羅綢緞,非富即貴,紛紛俯首叩拜,齊聲叫道:“草民叩見陛下。”
陸清則半瞇起眼,猜出了這幾人身份,和他方才看的密信和文書八成關系匪淺。
他暗自打量這些被敲詐過,又與趙正德等人官商勾結的富商。
這些人被趙正德等人敲詐,算是受害者,但也是共犯,趁著大災撈大財,更是施害者。
寧倦臉色矜淡,并未搭理跪在地上的幾人,走到書案前,隨意拿起本冊子。
書房內靜悄悄的,只有輕微的翻頁聲。
這幾人被錦衣衛帶走時,心里就有了猜測,但也沒有太恐慌。
畢竟雖然給石料、糧食漲了價,但他們也沒敢給官府賣天價,皇上若要問責,他們搬出之前那套說辭,再主動將價格砍下一半,還能在皇上面前賣個乖。
但沒想到小皇帝上來就是個下馬威。
幾人暗暗交換目光,察覺到有些非同尋常的氣氛,都有些遲疑。
怎麼了這是?
片晌之后,他們聽到旁邊傳來道清潤的聲音:“諸位可知道,陛下為何要叫你們過來?”
聽到聲音,那幾人才恍惚察覺到屋內還坐著一個人。
皇帝陛下都站著,怎麼還有人能坐著?
幾人忍不住偏過腦袋,朝著那邊投去視線,看見白衣青年臉上的面具,心下頓時了悟。
商人的信息比平頭百姓來得要快,一看到戴面具的,他們就猜出了陸清則的身份。
為首的圓臉富商咽了口唾沫,瞅了瞅陛下毫無所動的樣子,小心開口:“是因草民等與官府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