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聲音聽不出情緒,語意也很模糊。
這一聲回應活像落到一半的石頭,鄭垚正抓耳撓腮,門外就走進來個人,聲線玉石般清冷,卻浸著股淡淡的溫和:“我統計了鄭指揮使帶來的糧食,恐怕還是支撐不到朝廷的賑災。”
頓了頓,察覺到氣氛不對,疑惑:“怎麼了?”
救星來了!
鄭垚心里大喜。
那道籠罩在他身上的恐怖視線果然下一刻就移開了,皇帝陛下的聲音甚至帶了笑意,翻臉堪比翻書:“鄭指揮使在潘敬民家中,還查抄到了二十萬兩黃金——起來吧,都辛苦了,除了這些黃金,潘敬民家里的其他值錢物件,讓你手下人隨便拿。”
鄭垚睜大了眼:“隨便拿?陛下是說真的嗎?”
寧倦瞥他:“朕有說話不算話的時候?”
陸太傅果然是陛下的一味良藥。
鄭垚樂得差點笑出來,咧著嘴趕緊謝恩。
小崽子也知道給甜棗了。
陸清則在旁邊看著這一幕,頗感欣慰,也沒發表意見,等鄭垚樂夠了,才開口問:“鄭指揮使,可在潘敬民家中找到他與衛鶴榮來往的信件了?”
提到這個,鄭垚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就壓了下去,皺眉道:“翻遍了,也沒有,恐怕被藏到了別的地方,最糟的情況就是已經被燒了,不過就算燒了來往信件,賬本也不會燒。潘府上下連條狗都被押走了,微臣會連夜訊問潘敬民。”
最后兩句是對寧倦說的。
寧倦“嗯”了聲:“下去辦事吧。”
鄭垚心情暢快地溜達出去,準備和兄弟們再去趟洪都府。
等鄭垚離開了,寧倦的臉色才徹底緩和下來:“老師怎麼過來了?”
“我查閱了江右往年的水患記錄,寫了份治水的法子。”陸清則將手里疊著的數張紙遞到寧倦面前,“看看怎麼樣。”
有著現代的科學治水方法,對于江右的水患成因與治理,陸清則心里頗有底,所以才會特地跟著過來。
洪水不治,流民不除,這才是根源,解決了漫堤的洪水,百姓才能安心回去耕種生活,重新建設家園,社會也會隨之安定。
寧倦接過來翻開,陸清則歸納了往年的水患原因以及治理方案,又分析了當下的情況,言語簡略,僅用了一張紙,但都十分精準,余下的幾張內容都是治水方案,還畫了簡單的示意圖,條理清晰,透著股如他本人一般的矜淡冷靜。
寧倦看著看著,嘴角便不自覺地噙了笑:“老師寫得很好,畫得也好。”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從早上來到集安府后,陸清則連盞熱茶都沒來得及喝,見寧倦桌上有熱茶,不客氣地抄起來暖著手抿了口,抬抬眼:“如何?”
寧倦又看了一遍,點頭:“我覺得可行,這就把集安的代知府叫來。”
陸清則也沒多留,又回去繼續整備清點物資,離開的時候,還把茶杯給順走了。
他走路不緊不慢的,走了會兒,就遇到被叫去面圣的郁書榮,禮貌地沖他微微頷首。
郁書榮剛被放出牢,迎頭照面就是一堆繁雜的事務,除了知道陛下來了,還不清楚都有誰跟來,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誰,稀里糊涂地跟著點了下頭,快步進了屋,行了一禮:“微臣見過陛下。”
寧倦平淡地“嗯”了聲,將陸清則的手稿遞過去:“看看。
”
郁書榮忙雙手接過,仔細看起來,時不時嘖嘖一聲,感到驚奇,看完,雙眼發亮地抬起頭:“陛下,這份治水方案是誰寫的?寫得真是太好了!”
太過激動,也沒注意自己的口吻不怎麼敬重。
“朕的老師。”寧倦也沒計較,反而因為有人夸獎陸清則,嘴角無聲地勾了勾。
郁書榮猛地反應過來。
聽說先帝臨崩前,將少年狀元陸清則點給了新帝當老師,那位太傅曾被閹黨構陷,差點丟了命,后來又為了保護新帝,臉上受傷,自此出入都戴著一副銀面具,不再以真容示人。
身體孱弱,還戴著銀面具的青年。
可不就是方才他過來時,在路上遇到的那個人嗎!
天哪,他錯失了和陸清則交流的機會!
郁書榮相當扼腕,又看了一遍手稿,給予了肯定:“微臣以為,完全可以按照陸太傅的思路治水。”
“嗯,今日便安排下去,人不夠就來問朕要。”
寧倦覺得口渴,下意識伸手想拿茶盞,沒碰到,愣了一下,才想起茶盞已經被陸清則順走了,心里啞然失笑。
郁書榮連聲應了是,帶著手稿轉身離開。
步子還沒跨出門檻,就聽到皇帝陛下涼涼的嗓音從身后幽幽地傳來:“這份治水方案,你自己謄抄一份,原稿給朕送回來,少一張都不行。”
啊?啊??啊???
郁書榮內心凌亂:“…………臣遵旨。”
稍微理清了點江右的局勢后,已經是深夜。
各種小麻煩依舊不勝枚舉,藏起來的災民不信任官府,即使聽說皇帝本人到了,他們也會懷疑是假的。
賑災的糧食與藥材都不夠,朝廷那邊雖事先安排好了,到底不能即刻趕到。
寧倦決定從隔壁富庶的江浙暫調,以解燃眉之急,但如何讓江浙那班子拱手送上賑災物資,也是個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