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夜闌嘴角勾了勾,低聲給高檀耳語幾句。
高檀點頭,去敲響了隔壁的房門:“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你誰呀?”有人問道。
高檀沒有回答,那人也正好想逃離此地,便馬上跟著他來到了隔壁房間,一進屋便看見一位正襟危坐的翩翩公子,有些詫異:“你是?”
“你叫什麼名字?”
“王桂生。”
“還真是你,請坐。”
近日出名稍微有些名頭的考子,趙夜闌都有一些了解,只有幾個人入了他的眼,其中之一便是王桂生。出身寒門,不善詩詞,但賦論有獨到的見解,文字間充滿了批判性的詞句,膽量過人。
“我讀過你幾篇文章,委實佩服。”趙夜闌道。
王桂生有些意外,任誰聽到自己的才華被認可,都會感到欣喜,何況是一直因為家境而飽受嘲笑的王桂生,他抿了抿嘴角,盡量讓自己顯得淡定:“多謝兄臺,敢問你最喜歡哪一篇?”
“我最喜歡你罵趙夜闌的那一篇。”
“當真?”王桂生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就因為這篇文章被人發現并宣揚了出去,導致很多人都在笑話他,罵他不自量力,還罵他不怕死。
“少有人會喜歡這篇。”王桂生一瞬間覺得自己遇上了知己,激動地看著他,又見他衣著品貌皆不凡,再次詢問道,“敢問公子是何人?可否交個朋友?”
“趙夜闌。”
“嗯?”
“在下正是趙夜闌。”
撲通——
王桂生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去,臉色慘白,只覺得自己的日子真是到頭了。
在文章上含沙射影地罵人是一回事,當面見著人又是另一回事,他顫聲道:“所以……你是來要我命的?”
“不是。”趙夜闌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微微一笑,“我的確是欣賞你的才華,會試時你敢這麼寫文章嗎?”
王桂生拳頭攥了松,松了攥,豁出去道:“對,我還是會這麼寫!”
“可會試不一定會讓你寫人物。”
“那寫不平不公之事。”
“不錯,有點骨氣,希望會試時你還記得這句話。”趙夜闌擺擺袖子,“來,用飯吧。”
王桂生驚訝地看著他:“你不殺我?”
“我殺你有何用,既然在這里偶遇,不如交個朋友。”趙夜闌笑道,命人添了一副碗筷,又加了幾道菜,“來,快吃菜。”
王桂生吃完了此生中最驚險的一頓飯,最后安然無恙地離開,對方還送了一本珍藏的賦論給他。
走出大門外,他回頭看了眼二樓窗戶里的影子,有些困惑——趙夜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與傳言中是否一致?
“大人,他罵你,你為什麼還要請他吃飯呀?”高檀等人走了之后,才有些埋怨地說道。
“因為他大有前途。”趙夜闌道。
此人的言行恰恰是趙暄如今最需要的人,既有才華,又有膽量,一身正氣,上一個這樣的人是闞川,已經平步青云。
前兩日禮部劉大人因作風問題被臨時撤下主考官之位,破例交給了闞川,可見趙暄對這類人的喜愛。
他看過王桂生的幾篇文章,進入殿試的可能性極大,一旦被趙暄發現王桂生的秉性,一定會加以重用。
那他何不在這之前,就提前給王桂生賣個人情呢?
時候也不早了,趙夜闌下樓,看見大堂里醉成一團的將士,下意識皺起眉頭,抬腳便往外面走去。
過了片刻,他又倒回來,揪住趴在桌上的燕明庭耳朵,咬牙道:“給我起來,滾回去!”
“哎呀呀。”燕明庭迷迷糊糊地站起來,身體歪來扭去的,按住他的手,“輕點輕點。”
“將軍,你夫綱不振啊。”何翠章喝得滿臉通紅,大喇喇地說完,幾桌人都笑了起來,指著燕明庭大笑。
“胡、胡說。”燕明庭臉上兩團酡紅,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要叉起腰示威,“振得很!”
“少廢話,趕緊回去,丟人現眼的東西。”趙夜闌用力扯住耳朵,燕明庭嗷嗷求饒。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燕明庭歪七扭八地跟著他出去,直接跌進轎子里,隨后癱在了位子上。
趙夜闌坐下沒一會,這人閉著眼睛就倒了過來,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覺得不舒服,又挽住了他的胳膊:“喝不喝?”
“喝你個鬼啊,給我起開。”趙夜闌無情地抽出自己的手,誰知對方反而直接把他整個人圈住了。
“不許走,不喝完這杯不許走!”
趙夜闌越是掙扎,對方抱得越緊,他無力地朝天嘆了口氣,所以說何苦要多此一舉帶個酒鬼回去呢?
好在他不掙扎之后,燕明庭就不動了,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總算安靜了。
他調整好呼吸,側頭看了眼環抱住自己的家伙,鼻梁高挺,嘴唇濕潤,臉色更紅,睫毛挺長,其實長得也算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偏偏兩人一開始就沒能和睦相處,所以看燕明庭的時候,總覺得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不過昨晚那番對話,讓趙夜闌對他稍微有些改觀。
即使有的人與你再不對付,可也不妨礙欣賞對方。
今日又親眼見他與那麼多高手比武,方知大將軍一職,并非虛設。
如果沒有賜婚,兩人也許能成為好友,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燕明庭如同其他人一般對他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