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長公主”薨了,但如今賀顧名義上還是駙馬,自然理當去探視老丈人,只是他進宮了兩回,卻也沒得進寢殿里去,每次都是在外頭問了個安,便被王內官打發走了。
也不知道里面皇帝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只是想想如今太子已然蔫菜,皇帝多年的心病陳家也已收拾了,他實在沒有別的理由再裝病,想來這次,應該是真的病了。
賀顧便由衷的有些替他擔心起來,不說別的,起碼當初不是陛下賜婚,他和三殿下也不能有今日的緣分,雖說好像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但做人嘛,還是要知恩圖報的。
所以即便回家裴昭珩和他說不必再進宮了,賀小侯爺卻還是契而不舍的去了第三回 。
這一回,便讓他撞見了個熱鬧——
皇帝終于不在攬政殿了,而是宿在陳皇后的芷陽宮里。
只是賀顧還沒請宮人通秉,便聽見屋里頭傳來一聲瓷杯砸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聲音。
皇帝的聲音少見的顯得有些不安:“阿蓉,你……你還在怪朕嗎?”
陳皇后的聲音十分淡漠:“臣妾不敢。”
皇帝沉默了一會,道:“如今,即便……即便朕……朕如今已為咱們的珩兒……你還是無法放下當年的事嗎?”
陳皇后淡淡道:“天寒風大,陛下還是快回宮去歇息吧,不要再提這些經年的舊事了,臣妾記性差,如今也早已記不得了。”
皇帝道:“你若是真記不得了,為何還與朕置了這麼多年的氣?當年……朕也是無奈之……”
陳皇后卻仿佛被踩了什麼痛腳,忽然急急喘了兩口氣,道:“放下?無奈?陛下不要說笑了,陛下萬乘之軀……說放下就能放下,可是臣妾忘不了……臣妾忘不了瑜兒死在臣妾懷里的樣子……她還那樣小……前一日……還在叫臣妾母妃……她死在臣妾眼前,死在臣妾懷里,我如何……如何能放下?!”
賀顧在門外聽得嚇了一跳,正此刻,旁邊卻傳來一聲宮婢驚訝的輕呼:“駙馬爺?你怎麼在這?”
賀顧身子一僵,扭頭去看,卻見竟然是陳皇后宮中的黛珠。
黛珠話音剛落,屋里帝后爭執的聲音便頓住了。
很快皇帝從門里走了出來,他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雙目十分空洞。
賀顧本來十分心虛,畢竟聽人家夫妻吵架被抓了個現行,雖說不是故意的,但萬一皇帝覺得難堪要收拾他怎麼辦?
正準備跪下和皇帝叩首認錯,那頭皇帝卻看也沒看他,兀自愣怔怔的順著芷陽宮花園的門廊走了。
后頭跟著王忠祿、齋兒、以及一眾誠惶誠恐的內官宮婢。
賀顧撓頭,有些茫然,正琢磨著他還要不要追上去問安,卻又心道好像陛下看起來也還好啊?
后頭卻傳來陳皇后的聲音:“顧兒?”
賀顧趕忙轉身,和她問了安。
陳皇后瞧著臉色也不大好,有些心不在焉,得知他是進宮給皇帝請安的,便寬慰了幾句,叫賀顧不必擔心,這才讓他出宮去。
于是賀小侯爺便又這麼一臉懵逼的打道回府了。
他回了府,還在琢磨芷陽宮里撞見的事,恰好遇上蘭疏也在。
蘭疏這段日子倒是常來,都是奉了命給寶音送東西送玩意的。
天氣冷了,屋子里燒了火,蘭疏送了東西并沒有馬上走,而是陪著幾個丫頭奶娘、一起在屋里頭逗著寶音玩。
寶音眼瞅著也快滿一周歲了,虧得曲嬤嬤不錯眼的盯著,如今長得圓嘟嘟白胖可愛,丁點看不出是個早產的孩子,只是笑起來還是傻乎乎的,正趴在地攤上撅著屁股啃撥浪鼓的把手。
蘭疏本來還在逗寶音,看見賀顧一副神游九天的模樣回來了,笑道:“這是怎麼了?奴婢聽說侯爺剛剛進了宮,這麼快便回來了?”
賀顧頓了頓,忽然道:“蘭姨,我今天……”
頓了頓,道:“你們都下去。”
堂屋里的丫鬟和婆子應了聲,一齊下去了。
蘭疏道:“究竟什麼事?”
賀顧這才道:“我今日進宮去給陛下請安,恰好撞見……”
便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蘭疏聽了,沉默良久。
賀顧也不催他,只蹲下身把還趴在地毯上眨巴著眼睛看他的閨女抱了起來,道:“我倒不是想多事,只是娘娘她……”
蘭疏看了看正在他懷里嘿嘿傻笑著啃手手的寶音,忽然道:“駙馬爺,自上次滿月宴后,你可帶著小郡主進過宮?”
賀顧一怔,道:“這卻不曾……雙雙還小呢,怎麼了?”
蘭疏道:“你帶著小郡主,進宮去給娘娘看看吧。”
賀顧道:“這卻是為何?”
蘭疏低頭望了望寶音,又抬頭看了看賀顧,道:“小郡主與當年長公主殿下……簡直……”
“……簡直生的一模一樣。”
第122章
蘭疏當年照看著真正的長公主和三殿下姐弟倆長大,她性子沉穩,并不是會拿這種事玩笑的人,既是她親口說的,雙雙和長公主生的一模一樣,那想必十有八九真是極像的了。
賀顧只想了片刻,便立馬明白了蘭疏的意思——
無論是一年前除夕宮宴上陳皇后病倒后的囈語,還是今日她與皇帝的爭吵,都不難看出當初長公主幼年早夭必是她最為痛心的一件舊事,將其稱之為心病,亦不為過,倘若雙雙真生的像親姑姑、像故去的長公主,那皇后娘娘若是見了,必然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