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后更是跟著幾隊聲勢不小的侍衛,皆是禁軍打扮。
然而這輛馬車,卻也在經過文盛書坊門前時,忽然停了下來。
車里的男子聲音低沉柔和。
“等等。”
趕車的侍衛聽見這聲音,連忙勒了馬韁,貼頭到門簾前問了句,道:“殿下,怎麼了?”
“……這家書坊,怎麼回事,今日這樣熱鬧?”
侍衛跳下馬車,打發了人去詢問,很快便回到簾前,將今日這家書坊增了夾著“一顧先生”親筆署名花箋,限量版話本子的事告知了車里的人。
裴昭珩聽了那侍衛通報,愣了愣,半晌,他才失笑道:“噢……原來還有親筆署名……”
“你去買一本,有那花箋的話本子來……我看看。”
他道。
侍衛趕忙應了,心中卻不免尋思,陛下讓他們去京郊接的,這位從金陵入京的三殿下……
眼下才剛剛入京,不趕緊進宮去,給陛下娘娘請安,竟然在路上……讓他們為了個龍陽話本停下來……這……果然是病的久了,閑云野鶴,無欲無求,難道真的一點,也不想著博個君父的歡心麼?
想歸想,卻是不敢說的,還是老老實實給三殿下買話本子去了,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
這侍衛,也不知是今早晨起,臉沒洗干凈,還是實在點兒背,他擠在人頭攢動的書坊里,先是買了一本——
翻遍了,沒花箋。
又買了三本——
沒花箋。
旁邊看著的,不知哪家小廝笑道:“這位哥哥還是清醒些罷!不買他個十來本,還想抽到先生的花箋,哪兒來那麼好的運氣呢!”
侍衛心頭火起,暗道,我他娘的還不信邪了——
不就是個龍陽話本嗎!
買!
又買了五本。
沒花箋。
十本。
依然沒花箋。
二十本。
仍然沒花箋。
侍衛:“……”
旁邊看熱鬧的,早已不止剛才那個小廝了,只是此刻,眾人看他的神情,都變得同情了起來,紛紛道:
“害……也不過是個花箋而已,沒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雖然我已經替我們家小姐買到了,但是這東西吧……有是錦上添花,沒有話本子不還一樣看麼?”
“是啊這位小哥,你都砸進去百來兩銀子了,別糟蹋錢了,許是你家主人,便是和一顧先生,沒得緣分呢!”
“是哦,先生的話本子里都說了,緣分這種東西,強求不來喏!”
侍衛:“……”
好他娘的委屈。
長這麼大沒這麼委屈過,竟然……還是因為一本龍陽話本子。
他越想越來氣,卻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個淡淡男聲——
“怎麼,還沒買到嗎?”
侍衛一驚,回首便見到,果然是帶著黑色帷帽,身著玄衣的三殿下,他一時交不上差,有些難堪,卻又沒其他辦法,只得把剛才的事,跟三殿下說了一遍。
裴昭珩聞言愣了愣,在帷帽后笑道:“噢?這麼難?那我也買一本試試。”
便叫侍衛又付了一本的書資,給店里伙計,這才從摞了老高、新印的《哥兒》話本子書堆上,隨手撿了一本。
結果剛剛翻了幾頁,一張薄薄箋紙,便這麼撲簌簌的從書頁縫隙間,滑落了出來。
眾人:“哦!”
伙計:“哇!”
侍衛:“……”
他娘的。
裴昭珩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那張薄薄花箋,笑道:“看來,還是我的運氣好些。”
他拿起那花箋,頓住目光一看——
雖然此前,也早已猜測過,“一顧先生”多半就是子環,但是那些猜測,卻都沒有此刻,叫他看見這張花箋這麼……
證據確鑿。
他帶著賀顧寫了大半個月的字,幾乎知曉他大半的運筆習慣,是不是賀顧筆跡,裴昭珩只要一眼便能識得。
“一顧先生”便是……
子環。
裴昭珩余光瞥見書坊里,那些個鬧著要見“一顧先生”一面,就差把斷袖兩個字寫在臉上的人。
“……”
子環果然有著他完全不知曉的另一面——
多愁善感,風流細膩。
裴昭珩攥著那花箋的修長五指,便也隨之緊了緊。
現在……他知道了。
旁邊的侍衛低聲道:“殿下,咱們走麼?娘娘等著見您呢?”
他“嗯”了一聲,這才轉身帶著侍衛離開。
八月十五,中秋宮宴,很快如期而至。
其實如今,賀顧在京中的名聲,有些尷尬。
畢竟剛剛與長公主成婚不久,長公主竟然就離京去宗山小住了,雖說大家伙都心知肚明,這對小夫妻八成合不來,但也萬萬沒想到,竟能不和到,一日都不愿同住的份上。
長公主寧可躲到快關外去,也不愿意留在駙馬身邊,可見二人感情多差。
便不由得,要猜測,駙馬會不會因此落罪與帝后。
只是他們猜測歸猜測,中秋宮宴前日,宮中還是照常給公主府送了帖子,甚至還賞賜了不少東西,可見陛下似乎,并沒有因公主離京一事,怪罪駙馬。
這倒是真的奇了怪了。
女兒趕在中秋前夕,被女婿氣跑了,陛下竟然還能如此心平氣和。
難不成真能那般隨和,想著兒孫自有兒孫福了?
不過他們猜破了頭,也是猜不出來究竟為什麼的。
賀顧倒沒太在意,他本來連宮宴都不想去,但是知曉了另外一件事,這趟宮宴,他卻必須得去了——
三皇子裴昭珩,竟回京了。
據說,是陛下半個月前,收到了金陵三殿下的書信,說他身子好轉,有心趁今年中秋,回來見見皇后娘娘,皇帝便欣然應允,召他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