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鬧心了。
倒不如有他看者,叫子環解決了,也不必因此擔心。
還好眼下七月,正是盛夏,天氣炎熱,洗個冷水澡,倒也不算什麼,裴昭珩站起身來,兩步行到門口,隔著門叫了一聲:“蘭姨。”
無人應答。
裴昭珩微微蹙眉,轉頭看了看正低著頭,閉著眼,胸膛不住起伏,明顯正在勉力忍耐的賀顧,這才又轉身打開門,想叫蘭疏趕緊打水來。
誰知門一打開,門外莫說是蘭疏了,便是整個主院里,裴昭珩也沒見到一個人影。
屋里的賀小侯爺,唇齒間已經泄出了幾絲不易察覺的低吟和喃喃……顯然神智也愈發不清醒了。
裴昭珩心知,子環雖然自小習武,但他年紀輕,少年人正是火氣旺的時候,子環平日里,又是那般跳脫性子,也并不像他那樣,有自小習字臨帖磨出來的耐性,他能忍了這許久,已很是不易了。
蘭姨多半是去收拾行李了,只是她去便去,只是……一向行事妥貼如她,怎麼連個下人都不留在院中?
如今叫他去哪兒,尋水桶浴盆……
他正想著,房里忽然傳來嘩啦啦一連串,刺耳的杯盞碗碟摔碎在地面上的聲音,裴昭珩一驚,轉頭一看,果然見賀顧已經搖搖欲墜的站起身子來,桌上方才布好的酒席,都已被他拂落在地,他先是垂著眸子,半晌才抽抽鼻子,忽而抬眸看著裴昭珩,那眼神既執拗、又帶著三分淡淡哀怨。
賀顧的眼角,已經徹底紅了一片,就連少年那原本挺翹且圓潤的鼻頭,此刻也染了三分緋色,變得紅彤彤的,甚為可憐。
他看著站在門前的裴昭珩,眼角帶淚,委屈巴巴的問了一句:“姐姐…我好難受……”
“……真的……真的不可以嗎?”
裴昭珩看著他這副模樣,腦子先是空白了短短一瞬,繼而……某根弦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啪”一聲斷了。
他衣袖下的無名指微微顫了顫,最后還是沒控制住自己,一步一步走近了賀顧。
近些日子,裴昭珩又長得高了些。
如今他已經比賀顧高了半個頭去——
也是時候該走了。
再不走,身形日異,難保賀顧不會起了疑心,與其狼狽的被子環發現、揭穿,萬一他惱了,最后落個糟爛的結局,倒不如就讓“瑜兒姐姐”,就這麼從子環的世界里……
……離開吧。
就像是美好的少年時代,做的一場夢。
裴昭珩抬手,摘下了那塊、頸間從沒取下過的純白月影紗——
他低頭看著賀顧,先是抬手,輕輕用食指指節,蹭了蹭少年人滾燙的臉頰,然后才低頭,閉著眼在他額間落下一吻。
賀顧的意識,則已經徹底被那小小一杯酒,燒的模糊不清了。
他感覺到,長公主似乎親了親他的額頭——
雖然,被自己的娘子親額頭……有點奇怪,但能和瑜兒姐姐這般親密,賀顧潛意識里卻也是開心的。
他動了動唇,想要說話,卻忽然感覺到,一只掌心溫熱、五指微涼的大手,捻起了他的下巴——
唇上被人落下了一個吻。
長公主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還有點低沉,總之和平日里很不一樣。
可惜此刻,賀小侯爺那漿糊成一團的小腦瓜,早已沒法子去仔細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對了。
朦朧間,他只感覺到長公主的呼吸溫熱,像是小扇子一樣,輕輕拍打在他耳畔,賀顧聽到長公主在他耳畔低聲道:
“子環,別怕……”
“姐姐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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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被蘭疏留下,在主院院門口守夜的婆子,其實也不是沒聽見一點動靜的。
只是蘭疏姑娘吩咐過,今晚長公主殿下和駙馬怕是要吵一架,叫她若是聽到了什麼聲響,也別大驚小怪。
是以,婆子便是聽見屋里又是摔杯、又是砸碗、那般熱鬧,后頭殿下又叫了幾聲——
這婆子自以為聰明,心中暗自尋思,天老爺,公主娘娘發這麼大火,這種時候叫下人,不就是為著撒氣的麼?
不得挨一頓好打?
這時候,誰傻誰應聲啊!
何況公主娘娘還是叫的蘭疏姑娘,也不是叫她嘛。
婆子便只當自己聾了,老實的對蘭疏姑娘的吩咐言聽計從,只守在院門口巍然不動,始終不曾進去。
只是……后面,屋里傳出來的動靜,就有些不大對頭了。
咳……不過也是,公主殿下和駙馬爺,那畢竟也是三書六禮行過、紅紅火火、喜慶如意的成了婚的,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夫妻嘛,就是這般床頭打架床尾和的。
正常。
婆子十分心安理得的,坐在門檻上打起了瞌睡來,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才被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叫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抬頭一看,眼前竟然是跟著駙馬爺的蘭宵姑娘。
蘭宵這些日子,本來都是日日往文盛書坊去的,只今日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問賀顧。
知曉昨夜駙馬爺和公主都宿在主院里,她心中也是微微一動,暗道——
難道長公主殿下,終于和駙馬爺對付上了?
便趕了個大早,想趁著駙馬和公主院子里值夜婢仆們、清晨交班兒的時候,打聽打聽八卦,順便也好等駙馬爺起來了,把書坊的事兒跟他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