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熱忱,善良,陽光,向上,而且無比真實。
他們會在自己離開后,時不時找自己絮叨絮叨,會關心自己,擔心自己,操心自己和簡松意的事,會婆婆媽媽,也會行俠仗義。
他們甚至在自己這貧瘠空白的世界也留下些許牽絆,讓他除了愛情,還相信了最簡單的友情。
而這一切,都是簡松意他帶給他的。
他通過簡松意,看到了一個和他從前認知里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這里錯誤百出,這里色彩斑斕,這里吵鬧不堪,這里明媚溫暖。
這就是人間。
這就是凡塵。
這就是圓滿。
后來,柏淮回憶他的少年時代,便都是這樣的記憶。
他本該清冷孤單,是因為有了簡松意,青春才得以圓滿。
那天晚上,很多人都醉了。
簡松意和柏淮卻始終沒醉。
曲終離場的時候,南城的夜,下起了雨。
他們撐傘走進了這個雨夜。
他們什麼也沒說,就只是不約而同地想在這個夜里走一走。
他們想看看這個熟悉的城市。
這個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城市。
“柏淮,你會舍不得嗎?”
“不會。應該相見的,總還會再見。”
“那你想念小時候嗎。”
“會想,但也喜歡現在,所以我想我也會喜歡以后。”
“柏淮,你還記得這家蛋糕店嗎?”
“記得,你小時候饞這家的草莓蛋糕,人家賣完了,你就在人家店里哭了一晚上,抱都抱不走,老板都要哭了。”
“最后還不是被你騙回家了。”
“嗯,被你的奶牙咬了好幾口,才騙回去的。”
“那說明相比草莓蛋糕,我更饞你的身子。”
“那請你多饞一點。”
“滾!”
柏淮笑了笑,把傘往簡松意的方向偏了偏:“這個亭子你還有印象嗎?”
“有,我們兩個當時在這兒困了得有一夜吧?”
“沒,就兩個小時。”
“就兩個小時啊?我還以為很長呢。”
“小孩子記時間都比較長。”
“那時候我們才四五歲?怎麼就想到離家出走了呢。”
“因為你覺得你是孫悟空,我是唐僧,你必須得送我去西天取經。”
“……”簡松意尷尬地揉了揉鼻子,“你記性怎麼這麼好呢?”
“也不太好,就是和你有關的,總是會記得比較清楚。”
“你又來,不準撩我。我喝了酒,可能會哭的。”簡松意偏過頭,“誒,我記得以前這里是個游樂場來著?怎麼沒了?”
“拆了,07年的時候拆的,那時候你早就不去游樂場了,所以不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喜歡吃這邊的一家冰淇淋,我經常來幫你買。”
“你還說,后來你就不準我吃冰淇淋了。”
“還不是因為你初中住校把胃弄壞了。”
“……你好煩哦。”
柏淮輕笑,摟過了簡松意的肩。
兩人聽著雨珠在傘上砸碎的聲音,漫無目的地走在他們熟悉的街道上,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閑話。
簡松意突然看見了一個霓虹廣告牌:“等等,這家黑網吧居然還在開著?這麼破的網吧,居然能開這麼久?”
“好像生意還不錯。”
“柏爺,要不上去玩兩把?”
“你是想再跟網管打一架?”
“你還說,我當時打架還不是為了你,那個臭混混居然敢調戲你!要不是老子當時只有十二三歲,老子肯定把他閹了,氣死我了。你知不知道,當時我以為你是個Omega,可寶貝你了,碰都舍不得讓別人碰。”
“那你當時怎麼不說?”
“不是幼兒園的時候說想娶你做老婆,你不干嘛。
我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吃了一次虧,就絕對不會提第二次。”
“怪我。如果我四歲就答應你的求婚,十四歲的時候說不定我們就不用分開了。”
聽上去,似乎是隨意玩笑的話語。
然而清冷的聲音,借著微微的酒意,那些遺憾和愧疚,在雨夜里無處可藏。
這始終是柏淮覺得自己對不起簡松意的地方。
或許,他們本來可以更好的。
簡松意聽到這句話,突然頓住了腳步。
他往前一跨,跨到柏淮面前,抬頭看著他,語氣鄭重:“柏淮,你要相信,世界上所有的陰差陽錯,都是最好的結果。”
柏淮垂眸看向他漆黑的雙眸。
明明是雨夜,卻看見了星河。
簡松意目光灼灼,帶著些許酒后藏不住的感性和矯情。
他說:“柏淮,現在的我很愛你,可能我二十八歲,三十八歲,四十八歲,還會更愛你。但是我想沒有任何一種其他經歷,會讓那個十八歲的我比現在這個十八歲的我更愛你。因為我想象不出來,此時此刻的我,還能怎麼更愛你。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明白。”
柏淮低頭吻住了他,帶著屬于十八歲的他們所能想象到的最盛大的愛意。
是所有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幸與不幸,掙扎與離別,才造就了現在的你我,所以又何必苛責過去所缺失的那些遺憾。
畢竟現在的我愛你,以后的我也會愛你。
你從前的人生,我都曾參與,你往后的人生,我也永不會缺席。
這世上,哪里還有比這更好的事。
所以我,何其有幸。
南城雨夜的長街,一把傘,兩個少年,雨幕迷滂,喧囂又浩大。
雨珠順著傘骨垂落成簾,為傘下的少年隔出一方只屬于他們的天地,任車來車往,燈光明滅,他們始終深情相擁。
南城的雨季從此記住了那一年的那兩個少年。
他們在雨季重逢,他們也在雨季相擁。
他們兩小無猜。
他們兩情相悅。
他們將與子偕老。
他們也將,永遠年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