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他來說,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是與他無關的另一個平行世界里的東西。
好像只要不接觸,他就不必正視那個生活里只有游泳,對別人的世界一無所知的自己。
童年帶給人的影響是巨大的,他原本以為自己脫離了江巖,就會恢復如常,直到現在被顧洋聲聲追問著,他才發覺其實當初的影響早已融入他性格中最細微的部分。
如果沒人問,連他自己都不會發覺。
他直覺那些未知的可怕的,第一反應就是理所當然地拒絕,甚至沒有仔細想過為什麼。
顧洋并不清楚在這麼短的時間里,他的內心已經千回百折,只是略帶失落地嘆了口氣:“不想去就算了……我還想你小時候應該不會有時間來玩,所以想帶你彌補一下童年的缺失。但不敢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像我,鬼屋那些東西我就打死都不敢進去,可能對于喜歡恐怖元素的人來說,也覺得我一樣很遺憾呢。”
他啰啰嗦嗦的,倒是把理由都給江知海找齊了。
可對于他們來說,除去這些刺激些的項目,游樂園其實真的沒有什麼其他好玩的。
顧洋試探性地問:“那……歡樂城堡肯定不能讓我們上去了,旋轉木馬那些你有想玩的嗎?我陪你!”
江知海看著排隊出來的一個女孩子花容失色地趴在自己男朋友胸口,憤憤地捶他:“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都說了不玩不玩,你非讓我上去!”
“我錯了我錯了……以后咱們再也不玩了!”那男孩說是賠罪,但分明十分享受女友的撒嬌。
那女孩子氣哼哼地抬頭看他:“不要,我還想再坐一次。”
“海哥!海哥?”顧洋的喊聲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站在入口的工作人員遠遠地喊他們:“你倆坐不坐?正好還有倆位置!”
顧洋剛想禮貌拒絕,江知海就一把拉住他胳膊,朝著入口快步走去:“等一下!馬上過來!”
顧洋愣愣地跟著他往前跑,一直等到被按在過山車里坐下,看到江知海幫自己扣安全帶,才想起來問:“怎麼了?你不是害怕嗎?”
江知海給他扣好,又低頭扣自己的,等確認安全無誤了才轉頭對上他的目光:“那你呢?你害怕嗎?”
顧洋赧然地清了清喉嚨:“我……還好吧,就是會忍不住叫一下。”
前座坐的是一對恐怕還在戀情發展初期的男女,那男孩子禮貌地對那姑娘伸過手去:“要是害怕的話……可以牽住我的手。”
“我害怕。”江知海扭頭對著顧洋說著,就牢牢把他的手牽住了,“借我握一下。”
顧洋看了看前座的兩個人,臉上不由得發燙。
仔細想一想,這好像是他們為數不多的能在外人面前牽手的機會,他猶豫幾番,終究是不舍得把手抽回來。
工作人員來檢查安全扣的時候,看到他們的姿勢,不禁有些失笑:“相信我,自己握著護欄更有安全感。”
顧洋被人說得窘迫不已,想把手抽回來,卻還是被江知海握得緊緊的。
“我覺得還是這樣好一些。”他堅決地道。
坐在這陌生的地方,江知海的心底確實有幾分說不出的異樣,可能與恐懼無關,但多少能算得上不安。
可是感受著手心里屬于顧洋的體溫,他心頭的那點不安似乎被悄悄撫平了。
戀愛或許就是這樣神奇的東西,它讓人勇于去面對一切未知。
過山車很快開啟,前座那一對男女跟上車前的狀況完全不同,男人的尖叫聲簡直能刺破人的耳膜,倒是那女孩子偶爾叫兩聲,也能聽出來是出于興奮。
顧洋跟她的情況差不多,每次車開到驚險的地方猛沖下來,就是他最興奮的地方,江知海甚至能從他緊握自己的頻率中感受到他的亢奮程度。
是的,江知海還有閑心分析顧洋的亢奮程度。
對于他來說,這樣的極速除了會引起生理上的些許反應之外,其實根本與恐懼這種情緒毫無聯系。
相對于那種失重墜落的快感,他更在意的似乎是身邊這個人摻雜在尖叫聲中的歡笑。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在指引著他要牽著對方的手去感受所有未知。
好像只要牽著他的手,那個他從來沒有深思過的平行世界就是安全美好的。
在這樣一個短短幾分鐘的娛樂設施上思考人生似乎是有些不合常理,但江知海卻忍不住覺得,身邊這個人仿佛親手在他心上打開了一枚隱而不見的枷鎖。
他被鎖著的時候毫無感覺,因為早已經習慣那種禁錮。
可是卸下的時候,卻如釋重負。
“你怎麼一聲都不叫的!你不害怕嗎?”從出口出來,顧洋的聲音都還是興奮的。
江知海搖搖頭,又拉住了他的手:“要不要再坐一遍?”
顧洋雙眼亮晶晶的:“上癮了吧!我就知道,沒有人會不喜歡過山車!”
江知海看著他眼中的光芒,心中隱隱動容。
他喜歡的不是過山車,而是坐在自己身旁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