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無窮碧》第18章

那御者拍馬靠近,待看清我相貌,大驚失色。

「夫人,您怎會在此?」

此人正是護送我去陳郡的甲士之一,且被我指導過如何保存菽餅的,我頓時尷尬極了。

對方倒也沒再問,而是將我恭恭敬敬地迎到了隊里。

此際天已黑透,車列駐扎在一處荒村,眾人卸了外面布衣,下面卻是寒光閃閃的鐵甲。

我見他們一部分埋鍋造飯,一部分原地燒窯,不禁莫名:「這是作何?」

那護送我的甲士解釋:「這是在炕干糧。」

「干糧?」

「是也,我等并非先鋒,而是伙頭軍,將軍還在后面招兵呢。」

我:.「...........」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萬萬沒想到我選的這匹馬太快,居然趕在了真正的大軍之前。

現在再想那轍痕,恐怕也是慕容氏的惑敵之策。

見我悒悒不樂,那甲士勸慰道:「夫人且安心,最多半日,將軍必至此處。」

「........也好。」

那甲士拱了拱手,便自去忙了。

其他士兵也是分頭忙碌,很快便炊煙四起,我往臉上抹了黑灰,湊過去看,卻見他們將一團團豆糜壓得菲薄,忍不住小聲道:

「這樣一來,薄餅定然在長途跋涉中碎為齏粉。」

旁邊的人耳尖,聞言冷笑一聲:「那你說怎麼做?」

我做了十幾年菽餅,自然不服氣:「你可加些淀粉,做成寸厚圓餅,中間留孔,以炭火烤炙。」

「為何要留孔?」

「中間留孔,以草繩串之,士兵可負數十里。」

那為首的人聽了,忽然不笑了,又指著腳邊一大盆濕漉漉的東西問我:「這是做完牛肉干之后剩的下水,你說該如何利用?」

我眼一瞟,便認出那是滿滿一盆牛膀胱,小聲道:「若有肉干、麻餅,可將牛膀胱曬干為皮包,將所有食物塞入其中,每個士兵帶一個、或幾個皮包即可遠征。

眾人聞言,嘖嘖稱奇。

那甲士沉默著,忽然一拍我后背:「你這小子,詭計甚多!」

就在他又要來拍第二下的時候,身后的甲士連忙上前阻攔:「督軍不可!」

說罷,便在對方迷惑的眼神里,急急將我拉走了。

(四十三)

這之后,甲士給我找了個孤帳休息,叮囑我不可再隨意亂走。

若不然,哪怕大鄴如何民風開放,一個婦人混入軍營這件事,光民間的唾沫星子,也足叫我死上百回次了。

聽他說得在理,我也只能等在帳篷里。

這一等,便等得困意上涌。

翌日,我還在模模糊糊睡著,忽然前方帳簾一掀,兩名甲士忽然闖入,一左一右將我架了出去。

我正惶惶不已,倏忽間已被拖到一間大帳里,昨日那督工就站在中間,指著我道:「司徒大人,就是他!」

我這才看清,前方帥位上,一站一坐,兩個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王玙走過來,罕見地神情和藹,使人如沐春風:「如此智計,居然是一個小兵想出來的?」

「你既有貢獻,我將你提為百夫長,可好?」

我不敢說話,因為此時那帥座上的人,也正緊緊地盯著我。

對方頭戴冠盔,衣海龍寶甲,肩上覆一只赤金饕餮,英姿勃發,面容冰冷,待看清楚我后,臉色更是變了。

我剛張嘴,便見他下了座位,疾步走來,伸手在我臉頰上狠狠一擦,登時便露出了下面的肌膚來!

王玙在一旁瞧得熱鬧,唇邊淡笑:「這麼一說,不能提百夫長了,倒可以提個鄉君。」

慕容垂哼一聲,似在按捺怒火,忽然轉頭朝眾人斥道。

「都出去!」

(四十四)

須臾之間,偌大的帥帳走得干干凈凈。

我不敢抬頭,卻見那雙紫金靴繞著我走了幾圈,聲音清潤,卻帶著寒意:「民闖軍營,合該當場處死。」

「........誰叫你不告而別。」

「你反倒怪起我來?」

我自知理虧,只能悶不吭聲。

頓了一會,那靴的主人停在了我身后,冰涼鎧甲緊貼著我肌膚,帶來一陣寒意:「可你解我一大難題,論功又該行賞,你說,我到底該賞你,還是罰你?」

「都隨你。」

慕容垂似乎被我將住了,一陣咬牙后,狠狠道:「我瞧你可恨的緊!」

我剛要反駁,不意被輕咬耳朵:「但也可愛的緊!」

「既然可恨了,又怎會可愛?」

身后,慕容垂長嘆一聲:「正是又愛又恨,顛倒沉淪!」

「你說你孤身一人來找我,若是碰到了流匪,不慎死在了路上,我豈不是成了鰥夫?」

我鼻子一酸:「可我寧愿流血,也不要再流淚了!」

對方聞言,目中好像有什麼在閃動,只是他終究忍了下來,放軟了聲音哄道:「可戰場上生死無眼,我怎麼帶著你?」

「我沒要你帶著我。」

「那.........」

「我來這只是想問你,你此去,何時回來?」

我深吸口氣,強笑道:「一年兩年三年,我都等得,只是不要叫我等一輩子。」

忽地,我腰肢上橫了只大手,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人用力帶在了懷里,用滿是青髭的下巴用力摩挲:「無論何時,只要你等我,我都會回來。」

聽他娓娓述來,我忽然喉頭哽咽,幾乎句不成句:「那,萬一你死了呢?」

「你放心,生有人,死有尸。」

聽到這里,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洶涌的淚水!

說到底,無人知曉這是否是我們的最后一面,我孤身追到這里,也不過想再看他一眼罷了!

許久。

慕容垂默默擦干我面上水漬,輕聲道:「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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