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無窮碧》第15章

我曾經懷疑他與同儕在酒館妓寮應酬,可他換下的衣物上并沒有脂粉香味,倒經常發現血漬。

奇怪的是,夜里趁了燭火看,也沒在他身上找到傷口。

這日我用了膳,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見他歸來,便百無聊賴在院里溜達,見幾名女御摘下白花挽聯,在原處貼上紅字,忍不住上前阻攔。

「長兄昨日還停靈,怎可今日便貼紅囍?」

女御們一臉茫然:「是郎主讓我們這麼做的。」

「他竟如此行事?!」

我以手加額,頭痛不已:「將挽聯依舊掛回去,至于囍字,貼在廂房即可,不必大動旗鼓。」

幾人面面相覷,顯然左右為難。

忽地,門外傳來一道人聲:「郎主說過,一應事宜以夫人指派為準。」

我聞聲看去,見殺墨、殺硯兩人風塵仆仆進了門,不禁訝異:「你們將軍呢?」

二人面含憂色,苦笑連連:「這幾日彈劾郎主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還被瞿大夫以軍備夥廢為由,直接諫議到圣人面前.........」

「圣人大發雷霆,恐怕不能善了。」

我聽到了那三個字,敏覺道:「瞿大夫?」

「是也,正是光祿大夫瞿晃!」

聽我一問,殺墨大吐苦水:「因他連連諫議,郎主請制的八千鐵甲直接換成了藤甲,近幾日的奏報均被王司徒打回了.........」

聞言,我緘默不語。

夜深了,兩名幕僚告辭離去,又等了許久,方聽到大門口傳來鐸鐸馬蹄聲,不一會,就見慕容垂披件墨色鶴氅,踏著夜色走進院中。

見門上依舊掛著挽聯,他面容一沉:「讓你們撤了靈堂,換成紅綢喜字,怎的毫無動靜?」

我趕在他發火前,連忙上前陳情:「是我讓他們撤下的。

話音落下,落針可聞。慕容垂轉開眼睛,輕咳一聲:「你們做的很好。」

他積威可怕,我見女御們深深低著頭,便輕聲道:「你認為我自作主張?」

對方淡笑一聲:「哪有。」

我摸不準他想法,只好娓娓道:「我這并非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你。」

「所謂母賢然后子孝,兄友然后弟恭,你這麼做也無可厚非。」

聞言,對方一雙清凌凌的碧眼眨也不眨地看我,看得我后脊發麻:「可你剛升任龍驤將軍,多少人眼紅得緊,此時逞一時意氣,反而落人口實,叫自己處境更艱難。」

一口氣說罷,我不敢看他。

不意對方盯著我,忽然便啟唇而笑,唇角輕揚,一手執起我手背,貼在自己面上摩挲:「為何你說話每個字都好聽?」

「以后要多說話,我喜歡聽。」

我:「.........」

(三十七)

這一日,慕容垂總算早早歸家。

他今日裝扮殊異,發鬢漆黑,長發結成數個小辮垂在耳后,更襯得眉眼邪美,頗有一分凌厲:「今日我向王司徒遞了拜帖,你與我同去吧?」

我見他裝扮隆重,神情肅穆,不禁訝異:「為何要帶上我?」

對方微微一哂:「我面目可憎,又笨嘴拙舌,不如你口才敏捷,為之奈何?」

「.........好。」

待我梳洗裝扮完畢,兩人便一同坐上馬車,前往司徒府。

剛到大門外,便聞鐘磬隱隱,迢迢暗遞,隔著一重樹影,只聞彈琴鼓瑟,聲聲入耳。

轉入一條長廊,水塘邊筑起了美輪美奐的舞榭歌臺,依山傍水,清晨起了裊裊薄霧,將亭臺樓閣浸在朦朧的霧間。

門房一進入通報,那絲竹聲便停止了。

我們走入院里,便見一位年輕郎君踞坐于席,兩人同樣是緇衣大袖,氣質卻絕不類似。

如果說慕容垂皎若燦月,華彩如虹,王玙就是林間清風,自有那麼股不拘泥于形、超然物外的曠世之感。

只是對方肅容霜雪,臉色難看,似并不待見我們。

慕容垂一揚袖,淡淡道:「這位便是當朝司徒大人,夫人可呼王郎君。」

我恭恭敬敬行了個女禮,王司徒只點點頭,便向著慕容垂說話:「你可知我每日接到的,皆是彈你的折子?」

「嫡兄剛歿,你竟有心情娶妻作樂,非要我下個貶斥令給你麼?」

正說著話,女御端著茶點近前,其中正有一碗清澄的豆汁,慕容垂伸手一指:「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司徒可知下一句?」

即便我認不得多少字,也知下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王玙笑一聲,神色卻不辨喜怒:「何必打機鋒?」

在大鄴,向來是王與馬共天下,王家人參政議事,在朝廷內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我生怕慕容垂又冒犯他,連忙躬身行禮:「大司徒,小女子有話說。」

王玙聽了,瞥我一眼,隱含輕視。

我不以為杵,輕聲道:「孝悌禮義,本應如此,然而郎主府上親緣淡薄,兄弟間互相仇視,早已互為仇讎。」

王玙淡淡道:「照你這麼說,他做的很對?」

聞言,我連忙搖頭:「絕非如此。」

「為父不父,為兄不兄,無怪乎我家郎主心下不順,只是他再不順,也不該使司徒在朝中難做。」

聽我說話,慕容垂一言不發。

「司徒既私下貶斥,必然已是留了情面,也因此郎主雖娶我,卻并未掛紅納采,正是為了不留話柄。」

王玙聽到這里,才輕嘆口氣。

「也罷,你這女子說的還算中聽。

又轉頭向著慕容垂:「若不是你今日來了,那些折子我就遞去圣人面前了,省得廢我許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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