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無窮碧》第12章

「這是作何?」

我問那兩名女御,她們卻面有揶揄,掩口胡盧:「夫人竟沒聽過傳奇?」

「陳郡每個酒館都有這種說書人,只是些不得志的士子臧否人物罷了。」

正說著,那老者已然胡子一抖,驚木一拍,直接入了正題。

「話說圣人歿后,那西貴妃不甘垂簾,竟悍然奪嫡,若非王司徒與鬼眼將軍一文一武,里應外合,輔佐少帝登基,我大鄴必然再掀戰火!」

他這一開口揚頓挫,堂下喝彩連連,很快便丟了滿滿一臺的鑄錢。

我從未聽過傳奇與評書,正來了興趣,那兩名女御見狀,也只得提著酒壺在原地等我。

「再說那鬼眼將軍頭角崢嶸,紫衣金帶,真真是一位殺人無數,也一生富貴的大丈夫,自及冠來一戰成名,入京請封,脫帽露頂王公前,眾臣跪拜,從此統塞上城九十,帶甲八萬,革車六千,官拜車騎將軍!」

「只是他出身神秘,老朽我也是多方打探,才捕了些風言風語啊!」

說罷,這老者嘆了口氣,眉頭緊凝,顯然是要吊人胃口,堂下頓時噓聲四起。

「叟!再多講講『鬼眼將軍』吧!」

「是也!據說將軍天生神力,一雙鬼眼,乃是胡姬之后.........」

「好罷,好罷!只是此事離奇,需從他出生當日說起!」

那老者又豪飲一碗,聲音變得低柔沉下:「再說那鬼眼將軍,其母只是一低賤胡姬,一場酒宴之后,為家主孕了麟兒,因他雙瞳異色,曾被其父兄丟到山后狼窩。」

「幸而三天之后,家中祖母心生不忍,命甲士前往撿拾,怪乎狼母不食之,反跪乳之........」

老者講著講著,故事的走向變得詭奇了起來,堂下眾人卻不管,仍舊聽得有滋有味。

我有心聽他再講些洛京風云,卻不意對方顛來倒去的,講的盡是些狼母狼子的故事,不禁有些失望。

兩名女御見狀,三催四請,終于將我拉走了。

然而,剛到長街上,盡頭忽然駛來一輛高大馬車,左右車轅各站一名高大甲士。

我見那車來勢洶洶,連忙避讓路牙,不意那甲士忽然勒停了馬匹,一手指我:「就是她!」

我一驚,已被那人挾住肩膀,飛快捉進車里,兩名女御在車后徒勞追趕,驚叫聲漸漸杳然。

再看車內,對方手握書簡,一襲云白,眼波微瀾。

「江愁予,你不見我,我自有法子見你。」

(三十三)

見那熟悉的面孔上洋溢著自得,我瞬間心火直冒:「瞿晃!你怎如此無賴!?」

「你我雖為夫妻,三年時間卻形同虛設。」

面前的人將書簡擱至一邊,一展袖子,神情是罕見的溫和:「看來,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不知我行事手段,我不知你性情堅忍,竟能借他人之勢逃出滁州。」

我緊貼車壁,口吻防備:「這都是托你的福。」

聞言,瞿晃眼中的陰翳一閃而過,須臾間又恢復成八風不動:「放心,你一日是我妻,便一世是我妻。」

「現在說這些,還有何意義?」

對方眼神些許興味:「你跟我回去了,自然知曉意義。」說著,他忽然伸手,撩起了我一邊額發:「可惜,愁予如此顏色,我竟叫你守了三年的空閨.........」

我被人近了身,嚇得連聲大喊:「你若敢動手,我丈夫定會殺你!」

瞿晃唇角微揚:「我現今是光祿大夫,誰敢殺我?」

「旁人的確不敢。」

我回憶著那評書人的說辭,磕磕絆絆道:「可、可我嫁的人位高權重,紫衣金帶,是一位殺人無數,也一生富貴的大將軍!」

「呵,大將軍?」

瞿晃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我別無無法,唯有咬定了不松口:「他年少英俊,自及冠來一戰成名,王公敬畏,眾臣跪拜,是大鄴最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對方聞言,嘲弄一笑:「你口中之人,朝中倒的確有一位,他行事兇煞,殺人如麻,民間輒呼為碧眼鬼,其名可止小兒夜啼。」

我連忙點頭:「沒錯,我嫁的人,就是這位譽滿中原的鬼將軍!」

「是麼?」

瞿晃聞言,笑容變得更深:「此人如今在洛京,正與家中嫡兄斗得你死我活,恐怕不久后便是一具死尸了。」

「他死了,你無處可去,依然要回到我身邊的。」

我只管信口胡謅,哪管洛京里死的是誰,他見我神色如常,悠然笑道:「所以,你在說謊。」

「我沒說謊!」

「有何憑證?」

笑話。

天下的憑證那麼多, 他難道樣樣識得?

想到這里,我一咬牙,伸手去腰間解下那枚碧綠的玉玨,緩緩遞到對方面前。

對方先前還目露輕視,只粗粗掃了那塊玉一眼,神色登時變了。

「下去。」

「什麼?」

「我說下去!」

聽他連聲怒喝,我嚇了一跳。

行駛中的馬車漸漸停下,不待完全停穩,我便急忙跳下車,落地時甚至崴了腳。

再回首看,那車輿已如風馳電掣,揚塵而去。

(三十四)

入夜。

我一瘸一拐地蹩回老宅,卻見殺墨與殺硯二人于大門口匆匆套車,有些莫名:「夜已深了,你們不休息?」

殺墨見是我,神情一驚:「我們去找郎主........」

話音未落,便被殺硯兜頭拍了一巴掌。

我疾走上前:「他如何了?」

殺硯見我步步緊逼,訕笑道:「郎主在洛京,剛被圣人擢拔,我等盤桓陳郡日久,合該早往他身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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