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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鹿》第44章

景晏別的不會,最會的就是笑。

姑娘讓他幫著選顏色,他一氣兒選了五六種,沖著人家笑,說我家的顏色各個都好看,都是我夫人親自選的。那姑娘讓他笑得心神蕩漾,估計都沒聽清他說什麼,紅著臉掏了錢。

有的客人別有用心,說自己涂不好,要他幫著涂,他也笑,說我呀,早幾年的時候喝多了酒,現在拿不穩東西,怕把你畫成大花臉,那人樂開了花,還笑著罵他討厭。

今天這姑娘最是過分,借著結賬的時候問景晏:「燕公子,您家里有妻,那……有妾嗎?」

不等我說話,景晏啪嗒啪嗒撥弄了兩下算盤,沖著她笑得跟土匪一樣:「我家里沒妾。」

說著,又壓低了嗓子:「我家里沒妾,我家里有狼。」

這人走后,我把門一關,坐在柜臺上,伸出腳去踹他:「燕公子,我看我是得把您裝在蛐蛐兒籠子里,省得您見天兒在別人眼前亂蹦跶。」

他問我:「裝蛐蛐籠子里,放哪兒?」

「揣懷里。」

「揣哪兒,揣這兒?」話還沒說兩句,他手倒是先伸了進來。

「瘋了你!這大白天的,讓人看見!」他在這些事上膽子向來大,也不知是在哪里落下的臭毛病。

「大街上這會兒都沒人。」

我捉住他不規矩的爪子,牽引著往肚子上摸。

「他看,看你當爹的多不正經。」

我從未見過景晏這樣的表情,張著嘴,瞪著眼睛,看看我的肚子,又看看我的臉,再看看肚子,再看看臉。

「哎、哎呀,元元,哎呀……」他好像想抱我,又不太敢,兩只手不知道往哪放,只在空中不停地撲騰,「你可別蒙我啊,元元,你、你可不要誑我啊!」

我捉住他不許他撲騰,抱著他嘟囔:「誰稀罕誑你,你自己算算日子。」

「是、是哪一回,是……不對,那回不是……唉,那次我好像喝了酒。」

「又不是你一個人喝的,再說,當天不喝,興許還沒有他呢。」

他已經不聽我說話了,站起來在店里不停地兜圈子,口中嘟嘟囔囔。

「鋪子得關一陣子,你不能再坐柜了,我得照顧你,咱們關十個月,咱們有黃金。」

「關十個月?街坊興許會以為咱倆和離了呢!」

「哎呀,也不知這些描眉畫眼的東西對孩子好不好,你瞧我,真是粗心。」

「我也是剛知道,前一陣子都沒什麼反應,又不像織歡當時吐得厲害。」

「元元,他有沒有踢你啊?你難不難受?你痛不痛啊?」

「公子,知道你心疼你家寶貝兒,可他這會兒還是塊肉呢,連腳都沒長,怎麼踢啊?」

「哎呀,元元,你別嫌我,你別嫌棄我,我頭一回、我第一次……」

我抓了兩個銅板去擲他:「什麼叫你第一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樣了?你別晃悠了,你過來。」

他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湊過來,把我扶到椅子上,這會兒手腳倒很是規矩。

「元元,你坐好,我、我想聽一聽。」

他跪在我面前,兩手扶著我,把耳朵貼在我小腹上,張著嘴,連眼睛都不敢眨。

也不知道這會兒能聽出什麼來,他硬是聽了半天。

末了,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問:「元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問問,你聽了可別動氣……是、是兒子還是女兒?」

「哎喲我的小景哥哥,我的冤家,我的祖宗,這會兒連郎中也瞧不出來,你就別難為我了。」我讓他逗得直笑,又伸出腳去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點他,讓他把耳朵湊過來,「是男是女還得問你啊,誰知道你家的小魚兒哪一尾游得快。

景晏垂頭喪氣的,連手上的扇子都耷拉下來:「元元,你這會兒撩撥我,你可太狠了。」

笑話,他折騰我半輩子,我好不容易逮著機會,這十個月是斷然不會放過他。

鋪子關了,我又不愛繡花,天天就坐在屋子里吃酸棗,吃完了酸棗就吃炸辣椒。

景晏高興啊,說這是要兒女雙全,太好了,咱倆都好看,孩子也好看,嚴鋒當初就天天擔驚受怕,萬一女兒像他可怎麼辦,還好像織歡。

是不是龍鳳胎我不知道,不過大夫說我顯懷得很厲害,三個月瞧著像五個月的,估計懷的不是一個,景晏為此覺得自己非常厲害,逢人就說自己要當爹了,有一天還跑到大街上去嚷嚷,我要當爹啦!我要當爹啦!街坊跟我學,我都嫌他丟人。

我不怎麼吐,能吃能喝,但因著身子沉,怕孩子太大了不好,也不敢吃太多。景晏很自覺,我吃得少,他也不多吃,那樣高的個子,吃的像是貓食兒,不知是不是想跟我共患難。我都怕沒等孩子生出來,孩子爹先餓暈了。

他最近總讓嚴鋒從帝城給他捎補品,我說嚴鋒現在是大將軍,你這個小老百姓,還在耀武揚威!織歡也來過幾次,還帶著她家娃娃,兩個小姑娘,長得都像她,也很聰明——叫我都是元元姨娘,叫景晏就成了燕哥哥。

燕哥哥沒事就拿一張紙、一支筆,琢磨給孩子起名字,女兒起一個,兒子起一個,女兒再起一個,兒子也再起一個,這一碗水倒是端得很平。

他寫了滿滿三頁紙來給我挑,都很好聽,我最終選好,兒子就叫燕雙平,女兒就叫燕雙安。

希望他們倆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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