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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鹿》第41章

我閉起眼睛,對她說:「晚芍,你走吧,皇帝要我殺了你,可我瞧不起他,我放你走,你坐船去東邊吧。」

兩炷香后,嚴鋒揪著她回到了我的面前。

「夫人,她沒去碼頭,她往皇宮跑了。」

我側過臉看著她,輕聲問:「因為我說我瞧不起皇帝,你要去告狀?」

她伸出手來要打我,叫著:「你歹毒!你狡猾!皇帝是我舅舅,我叫他殺你!」

我不怒,只是輕嘆一口氣:「晚芍,你錯過了你人生中最后的機會。」

我轉過頭看著嚴鋒,說:「嚴鋒,當年你問我,誰來賠你的孩子,如今,人我交給你發落了。」

說完,我本要走,卻聽晚芍在身后幽幽地問我:「你說,我死在你的手里,以后小景哥哥看到你,會想起我嗎?」

我因這一句話回過頭來看她。

她繼續問:「我死以后,將來能和小景哥哥葬在一起嗎?」

我看了她一會兒,示意嚴鋒先讓開,上前揪著她的領子,將她拖到了門口,踹開了門。

「你看,你種的那株芍藥開得多好啊,嬌艷欲滴,像你一樣。你知道嗎?我把小兔子埋在了那里,待會兒,就會把你也埋在那里。」

我蹲下來,揪著她的頭發,讓她往前看,輕聲說:「晚芍,王爺要反了,不論成與不成,都不會再踏進這王府半步了。等我們一走,這里就會付之一炬,你的尸首和你的芍藥會在烈火之中蕩然無存,連渣都不剩。」

我的手有些發抖,卻還是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你不知道火海是什麼溫度吧?可我知道,晚芍,說起來,還要拜你所賜。」

她聽不明白這句話,她也沒有機會再聽明白了。

嚴鋒的刀那麼快,我連一聲慘叫都沒聽見。

這一年,景晏三十歲,我與晚芍,都是二十四歲,而她,再也不會迎來她的二十五歲了。

 

這一年,皇帝還立了太子,他已經四十多歲了,小儲君才十二歲。

我聽得出來,景晏最近話里話外,也想要個孩子,但是也只能想,他要反,我要走,孩子只會受苦。

他也明白。

我要出府去玩的時候,一般都是去織歡那里,景晏有時不放我出去,我就跟他撒嬌。

「織歡說她家今天蒸大螃蟹,好饞好饞!」

「嚴鋒說織歡又有了孕,你饞不饞?」

說來說去,有時就會這樣繞回來。

我知道,他這是有些不想反了,想過安穩日子。

他不是因為安穩才不想反,而是因為我,他怕皇帝會捏碎我這枚棋子。

皇帝選我做棋子的時候,我曾腹誹他選錯了,如今看來,他選對了。

他選對了,景晏就麻煩了。

莫侯的兵符交到了他的手上,皇帝沒說收回,就是頻頻宣我下棋。他宣得越勤,景晏越怕夜長夢多,反而更要籌謀。

這是兩人在較勁,皇帝想催促景晏,他已迫不及待,想看這一局的勝負。

終于,某夜,宮里來了人,進來就綁了我,說要我去下棋。

這月黑風高,五花大綁,下的是搏命的棋。

 

景晏急了,當下就要取刀,我說王爺,我去下一盤棋,就下一盤棋就回來,若我今夜沒回來,您帶著嚴鋒,帶著人,您去接我。

景晏不肯,他說:「元元,本王現在就不要你走,本王不會放人。」

我求宮人讓我單獨跟他說兩句話,我說:「景晏,我這一輩子都在做刀,做棋子,做誰的棋子不是做?我甘愿做你的。再說,你帶著人去,或許我還死不了。

他還是不肯,我才沖他發脾氣:「景晏,別看我!看鹿!」

其實,景晏攔也攔不住。今夜,他不反也得反。

皇帝叫我過去坐下,面前還是最初的那盤棋。

他說:「當年,小九沒有舍下這片黑子,輸了。」

我說:「如今,舍得下了。」

皇帝看著我,忽地發出了一聲笑:「朕很好奇,你這塊頑石,是會墊他的腳,還是絆他的腳?」

我也笑:「活著會絆,死了,就會墊了。」

我沒有打算活著回去,若我活著,他只會瞻前顧后,畏首畏尾,我死了,這恨還能助他一搏。

我從袖子里取出事先預備好的東西來,那是一方小小的煙膏子,這麼一小塊兒,立刻就能要命了。

「皇上,落子無悔,我輸了。」

我正欲送入口中,皇帝問我:「想好了,值嗎?」

我輕蔑地看著他,對他笑:「你沒有被人愛過,你不知道,值。」

皇帝不惱,只道:「你當初說,愿為大業,身死萬次而不辭。」

我還是笑:「嗯,可我沒說是誰的大業。」

皇帝再問:「真不要命了?」

我這下甚至笑出了聲:「皇上,您忘了嗎?打從一開始,我要的就是人。我在這世上,就這麼一個人,我就要這個人。」

當初跟皇帝說這句話,為的是讓他以為我與景晏情深意重,那時尚是一句假話。

但如今不是了。

我不再猶豫,將東西送入口中。

那一刻我想起了許多人,首先當然是景晏,我與他這六年間的種種走馬燈一樣閃過我的腦海,這六年,是我重生后的一生。

我裹在那床被子里流淚的時候,他的手撫摸的不過是只活三天的孤魂。

我對著醉倒的他說要走的時候,他的手擁入的不過是斬開血路的寒刀。

我將他捅出兩個血窟窿的時候,他的手護下的不過是并肩作戰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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