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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鹿》第24章

織歡走了,凌宜死了,一時之間府里人人諱莫如深,冷清了許多。

唯一一件喜事,四月,人間四處皆是芳菲,而我成了這王府里的側王妃。

這是景晏的家事,可是以我的出身,若沒有皇帝的授意,是決然爬不上這個位置的。

這是皇帝的訊號,他抬我上來,太后不需多時,也會將晚芍送入這棋局。

果然,晚芍解除了禁足,未出三個月,皇帝就賜了婚,說要景晏將她娶入府中,好好管教。

只不過,按太后的意思,她一進來就該是正王妃,皇帝卻說,她入府前犯過錯,作為正室不能服眾。

商議再三,她還是嫁作了側王妃。

這一年,景晏二十四歲,我與晚芍,都是十八歲。

我猶記得景晏娶她的那一天,一身華服,騎著高頭大馬,胸前的紅花很是襯他,馬鐙上的紅穗子在風中翩飛,顯得他十分威風。

他說元元,本王一定給你更好的。

我笑笑,說,王爺,洗干凈了拿被子卷過去,就挺好的。

行了新人禮,喝了交杯酒,按入府的早晚,晚芍竟還要敬我一杯茶。

看得出來她今日得償所愿,心情極好,敬茶時居然還對著我笑。

她說,你入府時可曾有過這樣的排場?

我接下茶,淺淺抿了一口,對她說:「妹妹冠寵無雙,豈是人人都能有的?」

她怎麼會不知道,我手中握著的,是比這排場更好的東西。

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最好的東西。

到了晚上,屋里的婢子許是怕我傷心,不知從哪搜羅了市井笑話,非要說與我聽。

她這些笑話明顯都是臨時學來的,演得也蹩腳,我說:「不想聽了,倦了,想睡了。

她卻說:「主子,您可不要熄了燈,又一個人躲在被子里抹眼淚。」

我看著她,忽然就想起了當初的我,那樣小心,又機靈。如今才過去一年有余,我已不再是那個裹著被子發抖流淚的通房丫鬟了。

那一夜是那樣不堪,我哆嗦著問景晏:「王爺,元元今晚是逃不過了,是嗎?」

景晏摸摸我的臉,話中還沒有一絲溫度:「你這話說的,倒像是本王叫你去赴死。」

而一年后,也是我,在那夜里從背后抱著他,對他說:「王爺,這一劫,我們逃不過了,娶吧。」

他回過頭擁著我,懷抱非常溫暖,回應我:「元元,不要逃,我們要闖。本王帶著你,我們闖出生門。」

個中往事,有些是算計籌謀,有些是不曾料想,錯綜復雜之間,一步步到了現在。

婢子見我半天不說話,問我:「主子,奴婢說錯話了,惹您傷心了?」

我對她笑笑,沒說話——這一夜,哪個不是傷心人?

 

其實那天婢子還問了我一句話,她問我:「主子,您喜歡王爺嗎?」

我托著下巴,懶懶地靠在小桌上看她。

我說丫頭,這話,你不該問,我也不能答。

喜歡,不喜歡,這問題我沒問過自己嗎?不,我也是問過自己的,我也曾認真地去思考,只是沒有答案罷了。

不是時候,現在還不是時候。

織歡有一句話說得對,關心則亂。許多昭然若揭的事情,一旦牽扯到喜歡,就看不清楚了。

景晏教過我,一旦喜歡,就想要立即跟他在一起,一時半刻都等不得。一旦喜歡,一想到要放他離開,分給別人,就會受不了。一旦喜歡,就想窺足他所有秘密,不許他有任何隱瞞。

景晏與我,如今,都沒有這個資格。

可我們都是盼著對方好的,不論為了什麼,我們都希望對方能長久地、安全地活下去,能順利地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或許,這也算是喜歡?還是將它算作一種利益同盟,更安全呢?

我曾錯失了殺掉景晏的機會,可我心中非常明白,那一刻他若不轉過來,一直背對著我,我是下得了手的。

可是他看著我,那雙眼睛又深又郁,險些溺死我。

我若真下得了手,他又是否真會放任不管?這一點,我至今不敢細細琢磨。

不論如何,如今晚芍嫁了進來,而我和景晏才是一伙兒。

我與他牢牢抓住彼此,像在斗獸場里攥緊了刀,不論睡在誰的身邊。

三天之后,景晏陪晚芍回門。

在我的記憶里,莫晚芍的臉孔總是因妒忌而扭曲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春風得意的樣子,臉似嬌花,如沐暖陽。

景晏是如何摸爬滾打到今天的,要哄她,恐怕只如哄三歲孩童。

晚芍這會兒還算識相,她最怕景晏厭棄她,這幾天還挺消停。我倒是沒什麼酸苦的心情,她得意失意也不關我的事情,消停就行。

景晏來我房里的時候,臉色十分尷尬,他那樣好的演技,都險些沒藏住。

我見他這副樣子反而玩心大起,笑著揶揄他:「喲,王爺,您這是讓人給踹下床來了,才來找我?」

他發出一聲苦笑,甚至有些局促地搓搓手:「元元,你快饒了我,做了半輩子的戲,還是頭一次這樣不自在。」

我是不肯輕易罷休的:「那也是王爺好手段,她竟肯乖乖放人,沒有鬧。

「行了元元,別笑話我,我想你了。」

我到底沒憋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哄他一句:「知道是真的,就是一時半會兒沒想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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