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高中,沒有肆意瘋狂,也沒有校園暴力,日子平淡如水,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學放學。高三的生活就是不停的做卷子,日復一日。
池雪和他是發小,因這關系,我也得以和他相識。偶爾我們三個會一起吃飯,會一起回家,也會一起留下來打掃衛生,我和越川說過那麼幾句話,但也僅限于幾句。
那時候的他,臉上還未擺脫稚氣,一雙狐貍眼倒是已現雛形,遠遠看去就是一個精致的小少年,帶著點漫不經心。
我是什麼時候喜歡越川的呢,我不記得了。大概是看見他吃飯的時候把米飯粘到嘴角還帶著上了一下午的課的時候,或者是回家路上他無意識把我和池雪護在馬路內側的時候,又或者是打掃衛生時我和池雪吵吵鬧鬧而他安靜打掃的時候。
這些感覺就像是綿綿春雨,無聲無息浸入我的日常生活。少女的心事永遠藏在眼睛里,有好一陣子,我的眼神明晃晃地粘在越川身上,連池雪都驚動了。
我將朦朦朧朧的少女情思告訴了池雪,她沒有告訴越川,反而很多時候都制造機會讓我倆獨處,我在欣喜之余還帶著些忐忑。
大約實在是太過明顯,越川自己都察覺到了,所以他開始若有若無疏遠我。
其實也談不上疏遠,他只是更沉默了,有時候池雪和他說話都反應很慢。漸漸的,三人行變成了兩人,他總是有許多理由先離開。
聰明如我怎麼會不知道這都是因為我的感情,我想大概是我給他帶來壓力或者煩惱了。
池雪看在眼里也很著急,但她知道這件事她幫不了我,她也知道我不希望別人插手。所以她就安安靜靜看著,看著一個女孩子的感情無疾而終。
但我又想,其實我也不是會死纏爛打的人,或許我也沒那麼喜歡呢?又或許我收一收這份喜歡會不會好一點?
所以我開始慢慢找別的注意點,好在高三的日子里,每日的卷子已經足夠分去我大半的精力了,剩下的一小半里我分出了一點點留給越川,只有一點點。
有多少呢?大概就是停留在收試卷的時候視線在他那張多停一會兒,或者是每次模考都去比較他和我的排名是不是靠近這些小事上面。
我把自己從回憶里抽離出來。活在回憶里,不是什麼好事。
后面幾天,我再沒見過越川,也沒聽池雪談起。
今天是周三,我向醫院請了個假,起了個大早,去花店買了一束花,打車去墓園。
我坐在出租車后座,捧著白色的花束,靜靜看向窗外。今年是第四年了,每年我都一個人來,而且是很早,我知道這樣可以避開越川。
我去墓園,是去看越川的媽媽陸阿姨。我沒帶白菊,我帶了一束白玫瑰,我曾見過陸阿姨看著花店里的白玫瑰笑的模樣。
和玫瑰一樣熱烈而蒼白。
我站在墓碑前,照慣例將花放在墓碑背面。
那天池雪和我說不是我的錯,其實我知道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而已,治病救人本就逆天而行,我盡力了,手術失敗不能怪我。
每個人都這麼勸我。
我不是接受不了死亡,我只是想起越川眼淚滴落在我手背的那一刻,我覺得大概永遠忘不了,那顆眼淚很燙,燙的讓我覺得伏在我肩膀的他的腦袋好沉重。
神外的手術本就風險大,我不是沒經歷過手術失敗。對尋常病患,我會覺得抱歉、內疚、難過、惋惜,可當我對著越川說出「對不起」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從慢慢紅了眼眶到不可遏制抱住我大哭的時候,我講不清我應該有的感受,我只能聽見哭聲,腦海中回蕩的只有越川的哭聲和陸阿姨進手術室之前對我展開的那一抹笑。
我再見到越川是在葬禮上,我低著頭祭拜,,又去他身前和他輕輕說了一聲「對不起」,我沒敢抬頭去看他的神情。
再后來,就是聽聞他出國了,池雪說這件事的時候,我正在吃櫻桃,不小心把核咽下去了,但我努力輕飄飄地拿起另一顆,點點頭說,「哦。」
我靜靜站了一會,伸手拂去了碑上的塵土,緩緩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下臺階的時候,我在對面看見了越川的車,以及,斜靠在車旁的越川。
我停下腳步,捏緊了衣擺。輕輕吸了口氣,抬眼對上了那雙狐貍眼,他面上沒有表情,眼神還是一如既往地黑沉沉,我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