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見窗外正在下雨。窗臺上的小盆栽被風吹得晃晃悠悠,我站著聽了會兒雨聲,伸手把盆栽扔進了垃圾桶。
順便掃了一圈周圍,把屋子里有關于方陶的東西都扔了,包括那個我爬了幾千階臺階求來的平安簽。
手機傳來震動,是方陶。
「見一面吧,我有話要說。」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微信里說也一樣的,或者在醫院見面吧。」
「可以,來中央庭院吧。」
我到的時候,看見方陶坐在長椅上,淺栗色的頭發被雨后的太陽照的毛茸茸的,看到我過來的時候,站起來朝我笑了笑。
「說吧,我十分鐘后要去查房。」我看了眼手表,腦子里想著今天要去查房的病患。
方陶嘴邊的笑容僵了僵,「蘇時……」
「現在是上班時間,按照規定,你最好叫我蘇教授,」我快速打斷他,「雖然我沒那麼在意等級關系,但今時不同往日,還是分清楚的好。」
我看見方陶握緊了手,垂眸沉默了一會,「我這幾天想了很多,我今天只是想告訴你,我愛過你,以前的我是真心的。我知道這段感情里是我的錯,但我希望這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可不可以別牽扯到小語?」
我恍然大悟,啊,原來說了這麼多是為了讓我別為難蘇語。
愛這個字,今天是我這四年來第二次從方陶嘴里聽見。
第一次是有一天晚上,他參加同學聚會,我把喝醉的他送回家。躺在床上的時候,他拉住我的手,眼睛霧蒙蒙地和我說他愛我。
開心嗎?當然是開心的,但要說有多開心的話,我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天我幫他擦了額頭,接到住院醫師林然的電話后離開了他家。
走前笑著親了親他的額頭。
「蘇語不是神外的,」我笑了笑,「尋求庇佑的話你應該找池雪,畢竟人在她的科室,還有,池雪不會為難她,讓她收起那副白蓮花的嘴臉。」
我看著方陶皺起的眉頭,補了一句,「有這時間,不如多提升自己的能力,我家池雪人美心善,如果只是拖累池雪自己,她不會說什麼,但如果牽扯到她的病人,那她也不會嘴下留情。」
「請把原話轉述給蘇語,就說是我說的。」我看著方陶張嘴還想說話,看了眼時間,連忙開口,「十分鐘到了,我先走了,方醫生,再見。」
轉身走了兩步,我突然想起那天在辦公室門口看見他和蘇語的那個吻,于是又轉頭去看方陶。
「對了,還有一句話,」我雙手插在口袋里,「以后別對我用愛這個字,我最聽不得這些沒營養的話。」
然后轉身離開了中央庭院,沒回頭去看他的反應。
我不會回頭,但凡我回頭,就是我活該。
我干凈且坦誠的愛意已經開過花了,錯的時候也是連根拔起了,至于以后如何栽種,我不想考慮。
路過急診科的時候,我沒想過會看見越川。
問了池雪,她也不知道。
「我看過他的病歷了,普通的急性腸胃炎而已。」池雪邊洗手邊說,「哎呦,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川這個人的作息有多不規律,高中開始就這樣了。」
說著又戳戳我肩膀,「你和越川后來見過嗎?」
我聳聳肩,「沒有,你知道的,我……沒辦法見他。」
越川、池雪和我是高中同學,高考之后,我和池雪去了醫科大學,而越川,毅然決然去了政法大學。
池雪正了神色,「蘇小時,那件事不是你的錯,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還沒走出來嗎?」
「我知道,但我心里過不去。」
幾年前,越川的母親因為腦溢血住院,是我主刀。
進手術室之前,越川曾握著我的手拜托我一定要治好他的母親。那時他紅著眼睛,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可我卻沒法向他保證,我只能和他說我盡力。
結果是手術失敗了,他母親沒能撐過去。
而我親眼看著她的心電圖成為一條直線,也是我親口下的死亡宣布。
我不知道我對越川宣布的時候我的表情,我只記得他抱著我時的哽咽,和他抱著他母親冰冷的身體的號啕大哭。
我只記得越川媽媽蒼白的唇色,只記得她漸漸冰冷的身體。只想起她在我們高中放學時守在校門口的身影,只想起她看見越川時眼睛發出來的光,只想起她拍著我的手背欣慰地說他家小川有我這樣的朋友真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