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沉思的時候,林川舟咳了一聲,認真地看著我。
……好像,他的目的,不只是專門告訴我又被人暗中捅了一刀那麼簡單。
我瞇了瞇眼,扣緊了手包。
「我喜歡你,陳青。」
「……」
這大概也不是符合表白的時間和氛圍吧?
而且,轉變得也太快了吧?
我確實不知道他突如其來的操作我該如何應對,愣了半晌,發現自己的咖啡還沒上。
好在,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猜,你也不是沒感受到對吧?我喜歡你,嗯……大概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那時候的你就和別的女孩不太一樣,你好勝心很強,對吧,我記得你為了超過秦馳每天留到最晚才放學……」
「有次我和隔壁班的人打架,我掐著他脖子把他甩進我們教室,班里就只有你一個人,那麼大的響聲,椅子桌子全歪了,你居然還在那里做試卷。」
……
以前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嗎?
我拿起剛端上的拿鐵抿了一口,苦澀在口中蔓延。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畢業聚會那天,我就坐在你的旁邊。」
「你大概不知道你喝的飲料里有什麼吧?是我托兄弟搞的藥。」
「我對你圖謀不軌。」
「……」
我喝入口的咖啡差點噴出來。
一個人在你心中形象崩塌的速度能有多快?反正林川舟上一秒至少在我心里還是個「人」。
這一秒已經是個畜生了。
「你……咳咳,你,你沒成功吧?」
我向后縮了縮,睜大了眼睛瞪他。
他笑得簡直稱之為溫和,瞇了瞇眼。
「陳小姐自己不知道?完全沒有記憶了嗎?」
「還是……連性生活也沒有?」
「……」
你那可憐人的語氣是什麼鬼!
確實,那天畢業聚會的記憶仔細回想的話根本什麼也找不到,好像是一群哄哄鬧鬧剛高考完的學生去了酒吧,而后,而后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皺著眉,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上的包。
「你不會真的……」
「放心,我什麼都沒做。」
他舉起手,笑得溫溫和和。
「我是警察啊,這種事要是真成功了,我現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自首。」
「……」
「那天,大家好像都喝得挺醉的?王五在那吆喝,我就想趁人吵鬧,把已經熟睡的你抱進我訂的酒店。」
「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他說的程咬金是誰,想也知道。
「你說,秦馳他是不是悶騷?表面上對你不管不顧,和別人玩得樂呵,我前腳剛把你抱走,他后腳就追上來了。」
「……然后呢?」
我聽得正入神,他停住了。
他眨了眨眼。
「我們打了一架。」
「……」
「他打不過你吧?」
林川舟那時候,好歹也算混混中的混混,第一年高考沒考上第二年復讀的那種,秦馳呢,據我對秦馳的了解,他小學二年級學過散打,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林川舟背靠著座椅,朝我笑得諱莫如深。
「好吧,這種事明明能爛在心里,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陳警官?」
我的指尖劃過杯壁,咖啡溫熱的溫度傳達進我的神經。
「大概是,我想和他公平競爭?」
他歪著頭,眼眸里淺淺倒映出咖啡店的壁燈。
……你個圖謀不軌的混蛋,你已經在我心里被帕斯了。
「呵呵,不開你玩笑了。」
他坐直了身,撐著下巴,額前的發絲有一縷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
「最近發生了一個案子,也讓我對自己進行了思考,我這麼說,大概也明白自己永遠也無法得到你了。
」
「你和秦馳還真的挺有意思的,我只是想坦白我自己,但是不代表我想撮合你倆哦,陳小姐,我依舊真摯地邀請您與我交往,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17.
后來……后來我對林川舟說了什麼呢?
我一時想不起來了,紛紛擾擾的思緒如同洪流將我拖進了深淵,我深陷于某一段不可蘇醒的沼澤,直到有人拼命地喊著我的名字。
睜開眼的一剎那,首先感到的是刺入骨髓的冰寒。
而后是四肢被扭斷般的痛苦。
「陳青兒?別睡,好嗎,別睡了。」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聲音有點熟悉,過了好半晌,我遲鈍的大腦才開始轉動。
好像……是地震。
好像,被埋在什麼下面了。
身下不是硬物,我的手跌跌撞撞地摸過去,引得某人嘶了一聲。
「秦馳!」
我的心才猛然跳動,喊他的名字。
「誒,在呢。」
他在我的耳邊應得依舊如往日般清閑。
「你看看你有沒有哪里受傷了,還能不能動?」
他的手好像箍著我的腰,我才發現我一直壓著他,想要起身,一股巨大的疼痛便猛地將我拽了下去。
站不起來,又因為后坐力而摔在他身上,他悶哼了一聲,然后將我摁進了他懷里。
應該是……緊緊地抱住我。
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不說話,我漸漸地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寒風無孔不入地刮蹭著人的身體,他身上的溫熱像是下一秒就會消逝干凈一樣。
「就這樣死了……也挺好的吧?」
我聽到他輕輕地說。
我顫了一下。
我的手胡亂地摸索,才發現有一塊鋼架橫穿了他的腹部。
血已經凝結起來了,一塊一塊地黏在衣服上,不可見的月光只是映照那片深暗的顏色,我的大腦在那一刻嗡嗡作響。
「有人會來救我們的,你別……」
我總覺得我該說些什麼,他先我一步笑了出來。
在空空洞洞的雪夜里回蕩。
「陳青兒,你怕我死。」
陳述句。
我的名字是陳青,可只有他一個人把我的名字叫成了兒化音。
陳青兒陳青兒地叫著啊,就從六歲一望無際的曠野叫到了二十六歲凜冽著寒風的荒原。
「別哭,你。」
他靜靜地說。
「我沒哭,那是雪。」
「……是嗎?」他不與我爭辯,語調拉得悠長。
「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秦馳,你安分點。」
「真心話大冒險怎麼樣?因為我動不了,所以只能和你說真心話了。」
他根本就沒理我說的話,我的心從沒有如此刻顫抖過,我想讓他閉嘴,閉嘴,我總覺得他說完他就該走了。
「我那天去參加魏子雅的生日聚會,是想看你吃醋。」
「……」
「因為,我們快結婚了啊。」
「我的新娘子,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啊,嗯?」
他的鼻梁輕輕地蹭過我的脖頸,撩起神經一陣戰栗。
我搖頭,又搖到一半點頭。
他輕啞地笑,呼吸全撲在我的脖頸。
「到你了,陳青兒。」
「……」
我望著黑洞洞的天,過好久才找見自己的聲音。
「你們的設計稿,不是我偷的。」
「……」
他無聲了半晌,拿膝蓋頂了頂我的腿窩。
「嗯,知道。」
……居然知道。
「不過,我那天問你這事,你為什麼不否認?」
他掐了把我的腰。
「我那天質問秦馳砸我店的事,秦馳否認了嗎?」
無聲的黑夜里,還真是把對方所想都拆得一干二凈。
「我們高三畢業典禮那天,你代表我們班表演節目,上去唱歌。」
「那是哥第一次心動,說實話,哥心動得心都他媽快跳出來了。
」
「……」
高三啊。
我確實有代表班里去表演節目,可是我記得那天,秦馳明明和他兄弟去網吧玩了。
「你沒去……」
「是啊,溜回來看你了。」
「……你干嗎不讓我知道?」
「我怎麼可能讓你知道?」
「……」
我輕輕地捶了他一下。
「你準備永遠都不跟我說嗎,秦馳?」
「嗯。」
他應地又輕又癢。
「反正……你終究會成為我的……老婆。」
分開來說,就跟在念我的稱謂一樣。
他的手指輕輕地插入我的發間,我聽到他的喃喃,呼吸融入漫無邊際的黑暗,他的氣息輕輕地縈繞在鼻尖。
「我好像有點累了,陳青。」
「我睡一會,陳青兒。」
那天,他是跟我這麼說的。
我累了,我想睡覺,陳青。
冰天雪地之中,荒蕪的寒冷就這麼,這麼地緊貼著皮膚。
我搖晃他,想叫他起來,在他耳邊大喊著,看他悄然垂下的眼睫。
「你別……」
這次,好像真的要哭出來了。
「你別啊,秦馳,不是真心話大冒險嗎?還沒玩完啊秦馳。」
「你還沒聽我說我的,我的真心話,我還沒說給你聽……」
我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好像這樣就能感受他的溫度,可他不動,不動啊,任由我嘶吼,搖晃,任由我的眼淚滴在他的臉頰。
連別哭了,他都不跟我說。
我撩起他的頭發,才發現全是血,那一地都是他的血跡,沒有我的,我的皮膚甚至連較大的口子都沒劃開。
……
很久很久以前秦馳,將我背離了那片傾盆大雨下的山林。
將我從學校的小混混手里搶了下來。
一如今日,抵在我的后背,替我淹沒在風雪肆虐的廢墟里。
18.
今天陽光正好,我那因為老板娘好久不在而停業的工作室也重新開業了。
昏暗的室內,樓下一隅方光,浮塵在微光下輕輕晃動,一切就好像沒有人來過,也沒有事曾發生一樣。
我上了樓梯,只有我一人的腳步聲在靜悄悄地回響,桌角的小盆栽依舊向陽,葉子肆意生長。
我在辦公桌下翻找出一個袋子。
開業那天人來得實在太多了,秘書就幫我把那些搞不清楚或是關系比較疏遠的人送來的禮物收了下來,放在這。
我一直沒留意。
很普通的一個紙袋子,里面裝的是一個軟軟的東西,有些大,我拆開來的時候,紙袋發出嘩嘩的聲音。
一只黑色的耳朵首先露出來。
而后,是又臟又萌的哈士奇的頭。
……
傻狗。
我小時候總喜歡抱著的那個哈士奇玩偶,是秦馳他爸代他向我賠禮道歉送給我的。
后來他淹沒在了舊房子的塵埃里。
我仿佛能想到那座老房子被推倒之前秦馳穿著平整的西裝邁入飄散著塵埃的房間,從犄角旮旯扒拉出那只臟兮兮的狗。
那只狗對我的意義大嗎,我不知道。
好像它已經臟了,好像我也不是那麼喜歡它。
可我在無數個深夜里,哭著的時候抱著他,笑著的時候也抱著他,他陪了我好久好久,久到當我找不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還是抽了下。
他永遠都只是對我笑著的,可我還是想哭,我把他的腦袋摁進我懷里,鼻子酸得都呼吸不了一樣。
秦馳啊。
以前喊他的名字,生氣也有過,興奮也有過,就如同曾經站在縫隙中的少年朝我轉身,就如同那座冰天雪地的山里,他驟然消失在暴雪之中的聲線。
陳青。
陳青兒。
……
……
……
……
……
「你在干嗎?哥沒死。」
頭頂被人的手掌覆住,然后不輕不重地揉了揉。
……
他走路怎麼都沒聲的。
秦馳蹲在我身旁,跟我一起看我懷里那只臟兮兮的狗。
「我出院,為什麼不接我?」
他把那只狗從我懷里拽走,瞇著眼睛。
「哈哈,接秦少爺的人可多啦,對吧?還有那個魏子雅呢,我看見她穿著白色的裙子在醫院等你哦?」
「秦老板不需要我接吧?」
我語氣酸得快趕超檸檬了。
他安靜地與我對視,眼里像是有著一片悠揚的秋河,琥珀色的光映照著暖黃的光,我在他眼里看見我自己,他的眼神就暗了暗。
他傾身,摁著我的脖頸吻我。
秦馳的學習能力很好,但是,吻技這方面,我沒想到他沒過幾次就這麼……熟練啊。
他的嘴唇堪堪擦過我的脖頸,又輕又癢地笑了聲。
「老婆,下次記得換氣。」
「誰是你老婆?」
他推開他,他從善如流地支開身子,慢條斯理地吊著聲線問我。
「我送你的這只狗,你還真一眼都沒看過啊?」
狗有點可憐地被他拎著兩只耳朵,我一把搶過來。
「我又不知道是誰送的。」
「陳青兒,你個傻子。」
「你才傻……」
他從狗狗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枚鉆戒,溢著清晨璀璨的微光。
他俯身在我的嘴角親了一下。
「你已經超時了,陳小姐。」
「所以,嫁給我吧。」
「不能拒絕。」
(完)
作者:白框涼太子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