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眉心,如他意料般鬼使神差地,答應了赴約。
13.
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常要冷。
前幾天剛下了場雪,漫山的白絮紛飛,我爸前年談下了一個溫泉旅館的改造項目,正碰上年末,溫泉旅館的原主人便邀請我們這些投資方體驗這所老房子最后的招待。
我沒怎麼去過北方,溫泉更是頭一次,老爸又出差,所以就只有我一個人拖著行李箱過來了。
……
然后就在這看到了同樣站在門口插著口袋的秦馳。
他穿著風衣,素白的背景下更顯得他這人輪廓分明,清散的眼睛安安靜靜地望著我,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把黑色的傘。
我真的不懂我爸為什麼非得撮合我和他。
我越過了他這個人,他就不聲不響地跟在我后面,進了室內暖氣就撲面而來,老板娘是個熱情的中年婦女。
客廳里已經有了些人,大多是熟面孔,其實這個項目真的不太好談,老板娘是近幾年才同意放手讓我們拆遷的,給的價格也高,所以能坐在這里的都算是閑散的大人物。
有熟人在招呼我,我只得綻開笑臉過去攀談,這麼一聊就聊到了傍晚,我朝著窗外望去,夕陽沉入山頭時恰巧一抹白雪落入窗廊。
而后就是晚飯,旅館提供的食物超乎我意料的可口,觥籌交錯間,只有我久違地干了兩大碗飯。
這家旅館的特色就是自帶溫泉的院子,打開窗戶就能看到連綿的雪山,和相鄰的房間共用一個院子和溫泉。
我本以為我的隔壁應該是個小姐姐或是中年婦女,結果旁邊的門打開,秦馳頎長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挑了挑眉。
……共用一個溫泉,開什麼玩笑。
「大概以為我們是情侶。」
他的聲線又冷,又清晰。
「哈?哪里像情侶了。」
「吵架的情侶,算不算?」
他勾唇笑了笑,我直接關上我這邊的門,轉身去了公共溫泉。
溫泉分男湯和女湯,這時間的女浴室人已經不多,硫磺的味道還是浮了些在空氣之中,我一股腦沉入池底,明明是處在零下的室內,當陷入熱水中身心卻像是被完全釋放一樣。
雪堆從枝頭滑落,融進了泉水里。
我仰頭看著懸在亭子頂部的白熾燈,腦袋莫名地就勾勒起秦馳的輪廓。
上次,還有這次,當然不可能是巧合,大概是我爸有意牽線,我和他才能住到隔壁的房間。
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為什麼這麼中意秦馳。
從小到大,我就被有意無意地灌輸著「長大要嫁給秦馳」這一觀點,再加上秦馳一直都在我的少年時代扮演「別人家的孩子」這一形象,所以我有的時候看他得意就是不爽。
以前我覺得我很了解他這個人了,這幾天才愈發覺得我根本不懂他。
他變得很奇怪,奇怪到讓我有些不安,那不安之中還有一部分是源于我自己。
我在他面前沖動,易怒,簡直像是在跟他鬧脾氣一樣,面對他腦子就一團亂麻,火氣就轟然涌上來。
我什麼時候那麼容易被他牽動情緒了?
……
住在溫泉旅館的第一夜,我睜眼看著凌晨兩點的鬧鐘,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到了北方就認床。
窗外的簌簌地響動,夜里好像又開始下起雪,我從來不知道山里的月亮原來這麼亮。
手機震了兩下,有人在這個時間給我發來了一條消息。
秦馳的手機號,我已經忘了我是什麼時候記下來的了。
「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雪,陳青兒。」
他說。
14.
我坐直身,望向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野,攏在漫無邊際的夜色之中。
南方的小城里從未有過這樣磅礴的雪,我推開門,呼嘯的山風蹭過臉頰。
長廊亮著小夜燈,秦馳站在雪地里,大概漫天飛雪才會有浪漫的意境,他這樣,像是孤獨的旅人迷失在了暴風雪之中。
這樣的雪,真的太大太大了。
我不懂我為什麼扶著門框遲遲不進房間,我也不懂我為什麼要頂著風走向他,庭院景觀的綠植埋沒在風雪里,他露出一雙發亮的眼睛看我。
像是天上看不見的銀河蕩在眼眸,清澈的溪水倒映了整個夜空。
我的眼眶匯聚了一股濕意,拖鞋踩在雪地里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原來下雪天那麼冷,那股寒意像是要透進五臟六腑一樣。
我慢慢朝著他走,而后越走越快,直到走到他面前,抬起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