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盡力了。
盡力掙扎過,爭取過。
卻最終一敗涂地。
16
長公主搬離那日,艷陽高照,是個頂好的天氣。
我和裴緒站在街邊,冷冷地望著她。
她一眼就望見了我們,竟笑盈盈地沖我們招手。
「孫寶珠,裴緒的癡癥可好了嗎?」
她問得殷切,仿佛真的在關心他一般。
可這毒是她下的。
她明知道此毒根本無解。
裴緒雖恢復了一些,但再也沒辦法變回那個出口成章,驚艷眾人的探花郎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仍不忘在我們的傷口上撒鹽。
我心里冒火,恨恨地望著她。
她掩口輕笑,一副心滿意足地模樣。
「孫寶珠,你必須得承認,有人生來便是皎皎如月,而有人卻卑賤如塵,這就是命。即使我燒了你的沙灣酒樓,毒傻了你的夫君又怎樣?還不是照樣有人給我兜底?你又能奈我何呢?」
她按著我的腦袋,迫使我看向來來往往的丫鬟和家丁。
「這些物品都要原封不動的搬到湖心別院去,伺候我的丫鬟和仆人也一個都不會少。你以為我落難了嗎?呵呵,我不過是換個地方做主子罷了。」
「可你的婆婆,還要沙灣酒樓的伙計,以及那些替你強出頭的窮酸士子,他們卻再也醒不過來了哦。」
「放心,我會找人替他們超度,讓他們下輩子投胎時長點眼,別再跟你這種孽根禍胎扯上關系。哼,真是晦氣啊!」
裴緒一把打掉了她的手,將我拉進懷里。
「拿開你的臟手!誰敢欺負珠兒,我會跟他拼命的!」
長公主沒有搭理裴緒,仍是笑盈盈望著我。
「孫寶珠,你可檢查過裴緒的身體?」
「我用馬鞭在他身上作了很多記號呢。唉,本是閨房情趣,可你的阿緒無論怎麼抽打凌辱都不吭氣,真是無趣得很哪!」
裴緒身上的傷痕我又怎會不知?
重重疊疊的鞭痕和燙傷遍布全身。
渾身上下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
「反正我也玩膩了,一個傻子而已,索性賞給你好了。」
長公主說得輕佻浪蕩,臉上始終帶著惡毒的笑。
「咣當」一聲,搬東西的小丫鬟失手將一個木匣子摔在了地上。
長公主的首飾摔了一地。
小丫鬟驚恐地跪在地上,連聲求饒。
長公主冷著臉走了過去,舉起木匣子一下砸在了她的頭上。
「卑賤的奴婢而已,這點事都辦不好,還不如死了算了。」
小丫鬟被砸倒在地,滿頭是血,卻很快端正地跪好,一動也不敢動。
其余人也都低著頭,不著一言。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這個邪惡的女人是不可能悔改的。
她始終高高在上,視我們為塵埃,根本不在意我們的生死。
華麗的車駕越走越遠,我心里的憤恨幾乎將我焚盡了。
我想要殺了她。
迫切地想要殺了她。
16
我沒有耽擱。
讓她多活一天都是對死者的不公。
當天夜里我就潛入了湖心別院。
湖心別院是一所單獨的院落,四面無鄰,也不用擔心會驚擾百姓。
長公主的臥房很好找。
我正拎著桶往門上潑油時,一轉頭正一雙漆黑的眼睛,驚得我手中的桶差點都拿不穩。
「夫人莫慌,小桃是來幫您的。」
小丫鬟上前幫我提著油桶,低聲道。
我才發現她正是白日里摔掉首飾盒的小姑娘。
她的身后還跟著幾人。
一樣的瘦骨伶仃,但目光炯炯。
「夫人,今日就算您不來,我們也是要動手的。」
「她這樣的畜生,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我心中一動,眼眶泛熱。
很快,公主的臥房便著起火來。
長公主發瘋一般嘶喊嚎叫,試圖沖出來,可發現房門被反鎖了。
一切跟當日沙灣酒樓的情形一模一樣。
只是,我給她留了一扇窗戶。
下人們很快醒了過來,可大家都遠遠躲開,無一人上前施救。
我拎著木棒,就立在窗邊。
長公主剛一露頭,我便一棒子敲了下去。
如是三番,她被砸得滿臉鮮血,匍匐在地上,連聲哀求。
「孫……裴夫人,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吧,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我又是一棒子砸在她的頭上。
「給你機會,誰給那些死去的冤魂機會?」
「能不能原諒你,那時閻王爺才能決定的事。我的任務就是送你去見閻王!」
長公主忽然驚叫了起來。
「崔大人,崔鈺,救救我,你是朝廷命官,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啊?快救救我!」
我一回頭,才發現崔鈺不知何時帶著一眾衙役立在院中。
他剛想張口,兩名衙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人,小人的侄女當街嬉鬧,無意間沖撞了長公主的馬車,公主磕了腦袋,便命人將小丫頭活活打死了。死的時候才七歲……」
「小人的兄長是國子監的廩生,寫得一手好文章。可被長公主看上,強搶入公主府,不到半年便瘋魔了。去年投河自盡了……」
越來越多的衙役、丫鬟跪在他身后。
沖天的火光里,他們像一座座沉默的雕像。
崔鈺張了張嘴,最后什麼也沒說,沉著臉退出了湖心別院。
這場火燒了整整一夜。
卻僅僅死了一個人。
圣上派人來搜尋長公主的遺骨,卻一無所獲。
當然找不見了。
那副腌臜的骨架我早拿去喂狗了。
可惜,狗竟然也不吃啊。
圣上不是沒有懷疑過我。
可我躺在床上,只剩下半口氣吊著,哪里能干出縱火殺人的事啊?
畢竟我爹是個殺豬匠。
我學得都是些殺豬的本領,怎麼可能殺人呢?
17
但崔大人是個老實人。
他一向嚴謹。
硬是查了兩個月,整出了一份洋洋灑灑的結案報告。
說什麼那場火災大概是上天的旨意。
長公主驕橫跋扈,橫行京都,殘殺無辜,這才引來天罰。
裴蘭瞇著眼睛聽我念叨完,笑嘻嘻地說道:
「這報告翻來覆去就一句話:死了活該!」
「崔大人真是個會說話的。」
兩月后,杜時言傷愈。
在崔大人的幫助下,我們在原址上重開了沙灣酒樓。
酒樓開業那天,熱鬧非凡。
我挽著裴緒的胳膊立在人群中,笑靨如花。
耳邊忽然想起了他說過的那句:
「珠兒,我接你去京都過好日子去。」
是的,我們來京都是過好日子的。
我們,終于要過上好日子了。
日后都是好日子了。
-完-
愛吃魚的胖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