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頭看著他，他晶亮的眸子宛如星辰，我竟一時想要躲閃。

他突然將我拉到門柱后，抬起寬大的衣袖擋住可能的視線。

我閉上眼，漆黑的眼前瞬間塞滿彈幕。

【你們在后面干什麼！給我看啊！】

【我充會員了為什麼不能看？】

看不到啊？那我就大膽一點咯。

8

【恭喜各位幸存者。

【剩余玩家：28 人。

【皇后娘娘在榭花廳擺了宮宴，請諸位參加。】

天外之音又在耳邊響起，我直接推開依依不舍的郁珩，不顧他一臉哀怨：

「終于能見到皇后姐姐了！我們快走！」

淑妃薨后，我在宮中就沒了朋友，直到皇后入宮。

她是宰相嫡女，只虛長我兩歲，私下與我姐妹相稱。

她雖是名門貴女中的名門貴女，卻從不像其他貴女那般覺得我言行粗鄙，反倒說喜歡我灑脫不拘小節。她在后宮鮮少活動，日日在鳳儀宮觀棋作畫，我每次去都覺得有些太過寂寥，仿佛只有我是個活人似的。

她大概死在蕭家軍全軍覆沒的那天夜里。

那晚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傳回，第二天皇后姐姐就被宮人發現懸梁自盡在鳳儀宮中。

她給我留了封信。

【抱歉璇璣，希望沒有嚇到你。我想了很久，唯覺得有愧于你。謝謝你為我死水一般的人生帶來鮮活的光。姐姐希望你一直快樂率直地活下去，有情人長相廝守，有好友常伴左右，日日拂春風，一生無憾事。】

9

環島皆水，環水皆山，島中亭榭，曲水流觴。

我與皇后姐姐坐于水渠上下游，遙遙相望。

她輕羅小扇，青翠薄衫，風雅溫婉。她嘴角掛著吟吟淺笑，看起來比從前柔軟放松許多。

我耳尖，聽到左邊的玩家小聲嘀咕。

「終于熬到這兒了。」

「是啊，還是皇后好啊，多少批玩家這關都是飛花令。」

「我早知道要進這個副本，背了一晚上。高考都沒這麼認真。」

飛花令？我不會啊！

我一個在民間長大的公主，文化水平是識字，吟詩作對真不行啊。

我求助似的看向皇后姐姐，她沖我眨眨眼，讓我安心。

好，我就信她。姐姐永遠不會騙我。

「沒事，一會兒我給你寫答案。」

郁珩大概也知道我不會，拉拉我的手寬慰道。

我點點頭。道理我都懂，但你有必要貼這麼近說話嗎？

被他貼過的耳邊一片溫熱，似乎紅了一大片。

皇后姐姐圓扇掩住下半張臉，笑眼彎彎。

被人勾引是一回事，被姐姐看到是另一回事，現在我整個人都熟了。

好容易笑罷，姐姐輕輕嗓子，朗聲道：

「諸位都落座了，我們便開始試練。今日我們抓石子。」

話音一落，一片嘩然。

太好了，好久沒和姐姐抓石子了！

我滿臉雀躍，和左邊那位背了一夜詩，如今一臉頹唐的男子形成鮮明對比。

他失魂落魄，喃喃自語，口中反復重復一句話：「我……背了……一晚上……」

「呵。」他對面一個裹著長袍的男子突然站起來掀開外衣，郁珩立刻將手擋到我眼前。

我透過指縫，看見他衣服內襯全是紙片，呼啦呼啦，紛紛而落下。

他表情是笑著的，眼睛里卻好像在哭：「你好，純手抄。」

彈幕銳評：【好沉默的絕望，好平靜的瘋狂。】

10

宴散，我拉著姐姐說小話，讓郁珩隨便找地方玩兒去。

我們手拉著手，竟半天相顧無言，彼此眼中都有淚光。

半晌，姐姐問：「家國安在？」

我搖搖頭：「姐姐你也知道，蕭家軍沒了，城防跟紙糊的一樣。我死的那天，正是齊國破城之日。」

姐姐似早料到會是這般，沒有過多反應，只又問道：「百姓可好？」

我點點頭：「齊軍進京，未耗一兵，未殺一民。」

姐姐有些寬慰般嘆口道：「你回去后，切莫再做傻事了，姐姐只盼你好好活著，日日無憂。」

我沒告訴姐姐我是被人踹下去的，我怕姐姐為我擔憂，怕我回去的日子不好過。

我岔開話題，打破有些傷感的氛圍：「蕭將軍在這麼？」

姐姐輕輕點頭，皎白的臉染上微微的紅暈。

我了然。

抬頭見朗月當空，清風徐來，我抓著姐姐的手，興奮道：「姐姐，你快叫他來！我記得姐姐之前說過，未來我有了夫婿，若能四人同游，推杯換盞，再好不過。便是今日了！」

姐姐笑了，叫來蕭將軍。我叫來郁珩。

四人在水邊環坐，把酒言歡，共賞月色。

蕭將軍和我想象中的模樣差不多，年少有為，俊朗英武，和姐姐很是相配。

【我在看戀綜嗎？】

【活久見，玩家和 NPC 四人約會。】

【好配，我只能說好配。有點看餓了，去吃兩口狗糧。】

喝到微醺，我和姐姐手拉手躺在草地上看月亮。

郁珩和蕭將軍還在喝，他倆似乎有種無言的羈絆，分明沒什麼交流，卻如多年老友般。

「璇兒，你看這個。」

姐姐突然拍拍我，我扭頭看她，只見她突然瞪眼張嘴伸出舌頭。臉色發青，兩顆眼珠脫出眶外。舌苔發紫，一直伸一直伸，似乎伸了有兩尺。

【啊啊啊啊啊姐姐我在沉浸式嗑 CP，你為什麼突然嚇我？】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皇后娘娘！！】

【彈幕護體，惡靈退散！】

我并不覺得可怕，卻裝作被嚇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