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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書》第13章

敲門聲響了幾聲,我與何苒默契的裝作沒聽見。

這次謝珩倒是沒平日執著,敲了兩聲便作罷。

而我躺在床榻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總是忍不住想起很多事。

想我娘,想阿姐,想過去的江宋景。

便也愈發地輾轉難眠。

眼見著夜深,屋內憋悶,我索性披了外襟,走去院里轉轉。

在石桌前坐了會,正看著天邊月出神時,忽地聽見門外響起了什麼聲音。

像是瓶身掉落的聲音。

「誰?」

我問了聲,屋外無人響應,我開門看了眼,卻見到了準備離開的江宋景。

他邁出的腳步又緩緩收了回來,提了下手中酒瓶,笑聲很輕,「沒拿穩,吵到你了?」

「沒有。」

他喝醉了。

江宋景酒量向來不佳,此刻一壺釀酒下腹,他眼睛已紅了幾分。

猶豫再三,我還是側了側身,「進來坐會?」

「多謝。」

他緩步進來,腳步很輕。

我們在石桌前坐下,沉默良久,江宋景問我,「有酒嗎?」

「有。」

我拿了酒來,怕他胃里難受,又備了些蜜餞。

曾以為此后一生都會殊途的兩人,如今竟也在今夜和氣的坐下,共飲一杯酒。

他同我碰了杯,一飲而盡。

開口嗓音有些啞,他問,「錦書,當初你信中提的滔天富貴如今我已有了,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這話他說的艱難,像是用了極大力氣。

我卻聽的心酸。

盡管竭力壓抑,眼眶還是瞬間紅了。

我吸了吸鼻子,盡量壓住哽咽聲,「其實……」

「你今夜沒有再敲開這扇門,就代表你信中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江宋景怔了半晌。

然后笑了。

笑的眼睛都紅了,然后舉杯同我輕碰,杯口較我低了三分。

他說,「這杯酒敬我們。」

「敬我們再也回不去的過去。」

我同他碰杯,然后將那杯和著眼淚的烈酒一飲而盡。

過去總聽人說,人生七苦是為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我卻覺著今日這杯苦酒更甚。

月下舉杯,人仍是當年的兩個人,心境卻早已不同。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32

近日坊中生意很好。

因著之前的一番改進,錦衣坊如今已正式成了京城官家小姐們的私家衣坊。

每有小姐高價定制了衣裳,時隔一兩月,大街上便會有一批百姓跟風穿著粗制的同款,這也很大程度上滿足了小姐們的虛榮心,至于滿大街與她同款式的衣裳——

小姐們才不在意。

這種衣裳,穿過幾次便是扔了又何妨?

時日久了,錦衣坊的衣服可謂是一衣難求,那些夫人小姐們偶爾都以一件坊中訂制的衣衫來攀比。

月月累積下來,我手中竟也攢了一大筆錢。

何苒與我都是沒什麼野心與欲望之人,今日吃飯時,她問起我這筆錢打算怎麼用,我想了想,咬下一塊清火的苦瓜。

「辦個學堂吧。」

「學堂?」

何苒有些吃驚,「我們不太了解這方面,弄不好怕是會虧錢。」

「不為盈利。」

我笑笑,「我打算用我自己存的錢,辦一個免費的學堂,供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讀書。」

何苒拄著下頜想了想,「這麼有善心的計劃,算我一個吧。」

「不用,我存的錢就夠了」,我替她盛了一碗湯,「你也到了年紀,總該要嫁人的,你存的錢就老老實實的當作自己的嫁妝。」

何苒臉一紅,「我嫁人還早呢。

「那阿姐呢?你就不打算再嫁了嗎?」

我持筷的手一僵,「不打算嫁了。」

「那江……江丞相呢?」

何苒頓了下,江宋景如今位極人臣,即便是私下里,她也沒敢再直呼其名。

我笑笑,「江丞相如今身居高位,權勢都有,自是會有更好的良配。」

何苒張了張嘴,最后還是咽下了話音,什麼都沒說。

午飯后。

我正在籌劃學堂的事,忽然聽見屋外何苒在叫我,「阿姐!侯府又派人來了。」

我不勝其煩,「幫我拒了,就說我身子不適。」

「好。」

那個過去總是不服老的侯爺,如今是真的老了。

而且,是日漸蒼老。

他也開始真正正視起了我這個不受寵的女兒,三五不時地派人來邀我回府聚聚。

無一例外都被我拒絕了。

若我原諒他,就是對我娘的背叛。

對我被毀掉的一生的背叛。

等我將學堂的事初步計劃好,抬頭,才發現窗外落雪了。

又是一年冬。

「阿苒,」我偏頭去看不遠處的何苒,「今天是什麼日子?」

她回應了我月份日期。

我嘆了一聲。

再過兩日,便是阿姐的忌日了。

阿姐已走一年了。

有時午夜夢回,我還能夢見阿姐,夢見她穿著最愛的月白色長裙,巴掌大的臉卻比雪還蒼白。

想的正出神,門外忽然響起一道熟悉聲音。

「書兒。」

這別扭的稱呼讓我皺了皺眉。

抬頭,便看見侯爺走進了衣坊。

數月不見,他是真的老了,甚至身邊還跟了個攙扶的小廝。

他匆匆進來,都忘了抖落身上積雪,忙不迭的走到我面前,「我聽下人傳話說,你身子不舒服

?」

「哪里不舒服,和爹說,我已經讓郎中趕過來了。

他一臉殷切地看著我,似乎想要從我臉上看到幾分動容。

可實際上,我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沒什麼,侯爺不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沒什麼不舒服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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