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被吃醉酒的父皇寵幸。
一夜顛鸞倒鳳,便有了我。
然而父皇卻在酒醒之后,將她打發到一座形同冷宮的宮殿中。
后來,在我五歲那年的冬日。
貴妃借機尋了我的錯處,要打我二十大板。
那是成年男子受了都會皮開肉綻的刑罰。
母親沒有辦法。
她只能抱著我,說要替我。
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貴妃當時的神情。
她坐在梅花枝下,涂滿蔻丹的手指撫摸孕肚,面露淺笑。
「巧了,本宮正等你這句話呢。」
我跪在雪地里,被貴妃身邊的嬤嬤拘住雙臂。
眼見母親在那棍下變得血肉模糊,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刺眼的血色在純白的雪地中緩慢蜿蜒。
像梅花,又像毒蛇。
可光是這樣并不能讓貴妃解氣。
她將母親的尸首丟進枯井,又找來民間道士畫符寫咒。
再用十八塊山石封口,要將她永生永世都困在這里。
謝皇后見我可憐,便將我養在身邊。
她命人教我讀書識字、琴棋書畫。
宮中人人都說,皇后是頂好的大善人。
起初,我也這樣以為。
直到那年,周國兵臨城下。
5
在那場大戰中,齊國軍隊孤立無援,又有后方糧倉失火。
就連國舅——謝勇將軍帶領的謝家軍也是傷亡慘重。
父皇匆忙派出使臣議和。
帶回的條件是我齊國獻出一位公主,加三百名清白女子,再以駿馬、金銀連年上貢。
只有如此,他們才肯收兵。
那夜,謝皇后將我帶到降龍殿,面見正為此事發愁的父皇。
「陛下,臣妾雖一介女流,卻也想為陛下和齊國排憂解難。
」
她一手攬著我的肩,另一只手拂去眼角的淚。
「陽炎雖不是臣妾親生,但這十余年來,臣妾早已將陽炎視為己出。
「如今敵國來犯,為了平息戰亂,臣妾也只能忍痛。
「陛下,為了齊國的百姓,您便將陽炎交出去罷。」
謝皇后這一番話,饒是父皇也聽得雙眼泛紅。
「朕雖是一國之君,但也是人父,如何能將自己的女兒交出去呢……」
然而,三日之后。
從各家百姓中強行搜羅出的二百余名女子,再加上我與阿憐,一同被送出城外。
與謝皇后擦肩而過時,我停下腳步,看向被她護在身后的十皇妹。
粉雕玉琢的模樣,身穿嶄新宮裙,剛吃過豬肘的嘴還泛著油光。
皇后這一招,既保全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又為父皇排憂解難,得了個好名聲。
當真是一石二鳥。
6
「殿下在想什麼呢?」
阿憐夾起幾片嫩粉色的花瓣放在熱茶中,動作輕柔。
我放下手中的書,側頭看向漂浮在茶湯中的花瓣。
那是沉香花。
此花喜寒懼熱,因此只生長在常年苦寒的周國。
看著看著,四年前的某個場景忽然在我眼前浮現。
于周國人而言,我只是弱者求和的「貢品」,或許還不如勾欄女子。
大雪紛飛時。
那些與齊國有著血海深仇的將士們把我們鎖進一個半人高的籠子。
白日里,我們只能像牲畜一樣卑微乞食,才能得到一份早已涼透的飯菜。
到了夜里,我們還會被那些面露兇相的男人輪番欺辱。
甚至,他們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還強迫我喝下十數碗避子湯藥。
溫熱的湯藥因為他們粗暴的動作灑在我身前。
不過一瞬,就變得異常冰冷。
我時常會想,若不是那人大發善心,將我帶回他的府邸。
恐怕,我早已死在那些人的身下,成了異鄉的孤魂野鬼。
忘了從何時起,母親臨死前的模樣常常出現在我夢里。
我幾乎夜夜失眠,枯坐到天亮。
那人便尋來沉香花為我沏茶,說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我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將茶湯一飲而盡。
睡意襲來時,他將我摟進懷里,輕聲低語:「睡吧,我就在這。」
那一夜,意外好眠。
……
出神時,有細碎雨聲透過半開的窗戶傳了進來。
「下雨了?」我問。
阿憐看了看窗外:「是,雨勢不小。」
她端起茶盅到我手邊:「殿下,時辰到了。」
我搖搖頭:「不喝了。」
只因今夜,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7
等到雨勢更大些時,我脫去華服,一身素衣,跪在降龍殿前。
得到消息的父皇從貴妃宮里匆匆趕來。
「陽炎,你這是做什麼!」
「今日宮宴一事,實為女兒的錯,與九皇妹無關。
「求父皇息怒,解了九皇妹的禁閉。」
我俯身一拜,額頭叩在青磚上,發出悶響。
「父皇要罰就罰女兒吧。」
話音落下,父皇連忙上前幾步。
他扶住我的雙臂,想要將我帶起。
我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向下滑去,露出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痕。
父皇頓時睜大雙眼。
他直愣愣地看著我的手臂:「你這些傷……」
我用衣袖將傷痕重新蓋住。
又笑了笑,語氣淡然:「父皇不必擔憂,只是一些舊傷罷了。」
可原本站在我身后的阿憐突然跪下:「陛下,公主那些傷其實都是——」
「住口!」
我怒斥道:「在父皇面前怎輪得到你胡言亂語?」
「講!」
父皇沉沉呼出一口氣。
他的視線越過我看向阿憐:「朕要知道,公主這些傷,是如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