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這是南朝的君主和太后。」
「宮變的教訓猶在眼前,你還不明白嗎?今日你若是殺了他們,北翼的政權也將顛覆。」
我何嘗不懂?但我實在太恨了。
恨那些傷害我的人,恨他們奪走裴珩的一切,將我們兩人生生分離。
握劍的手指節泛白,我抬眉,從牙根里擠出一句話。
「裴珩,你救我一命,我還給你。」揚劍刺瞎了裴淵的雙眼。
轉臉看向南朝太后,「那這個女人呢?他舍棄了你,我要殺了她泄憤。」
一命換一命,他再沒有借口從我手底下救人。
但他卻在我面前盈盈跪下。
「陛下,貧僧愿入后宮,成為北翼的新后。」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他抬起頭,與我的目光相對。
淡漠又疏離。
13
我沒有殺裴淵母子,裴珩將他們秘密送出了城,我派人往南朝皇宮,奪回了震國玉璽。
沒來得及問清楚當年的真相。
裴珩為何出家為僧,我還是沒能得到一個答案。
將那個玉璽奉為聘禮,于三日后,迎裴珩為我北翼的新后。
大紅花轎上繡著鸞鳳和鳴,這是我數年來,最開心的一日。
青鸞殿紅燭長燃,我推門而入。
裴珩身穿大紅色描金喜服,端坐在喜榻上,床上灑滿了紅棗蓮子和桂圓。
取其早生貴子的好意頭。
滿目艷麗的紅,襯得那張臉越發清雋。
我踱步上前,輕輕靠著他坐下,他沒有躲。
好看的側臉近在眼前,長睫輕顫,抖落一層陰影,鼻尖氤氳著微弱燭光,看得我發了癡。
寢殿里充斥著好聞的熏香。
我揉了揉鼻子,臉頰蒸騰起熱氣,支支吾吾地開口。𝚇ł
「那個裴珩…其實我沒有同你說,那十八個男寵,都是虛設的…」
「我知道。」
「我從沒有…從沒有染指他們…我什麼也不懂…」
「我知道。」
他的臉突然扭轉過來,我陡然一驚,心口「撲通撲通」跳得極快。
身子往后一傾,被溫厚的手臂抱進懷里,好似又變回了十五歲那年,那個小鳥依人的慕容昭。
裴珩的吻就這麼毫無征兆地落下來。
輕輕的,軟軟的,透著他身上獨有的檀香味。
「對不起。」
我暈乎乎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子發麻,想張口問一句為什麼,卻渾身發軟,神思模糊。
而后他的臉從我眼前移開,那雙手卻依然圈住我的身子。
最后仿佛見到他,落了一滴淚。
14
那熏香里摻了東西,單獨聞著并無效用,裴珩唇齒間的秘藥激發了熏香的藥效。
我醒轉之時,青鸞殿已然空無一人。
宮人來報,裴珩自請遷居偏殿,自鎖宮門,此生再不見君王。
在外,他還是我的皇后,在內,他與我形同陌路。
我闖進去之時,裴珩早已褪下一身喜服,換回了那套素凈的僧袍。
「權宜之計,是嗎?」我不再忍受,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鮮紅指印在玉白的臉上越發分明。
他不再看我。
「陛下,貧僧愿意受罰。」
「受罰?你這罰的是什麼?從此青燈古佛嗎?」
「罰的是我還是你?」我抵著門,搖搖晃晃落下兩行淚,「裴珩,你明知我愛你。」
「即使你舍我棄我,我依然放不下你,是我傻。」
「當日你冒著生命危險,折返回來救我,我以為你與我存著一樣的心思。」
他垂眸,看不清神色,兀自發瘋的我顯得尤其可笑。
「好,既然皇后有此所求,孤準了。」
一抬腳邁出了偏殿,揮揮手,宮門落鎖。
門縫中那人的目光,悲憫又哀慟,可我背著身,不愿再去看。
15
我再也沒有踏足過偏殿。
昭元三年冬,北翼在我的治理下,經濟復蘇,北翼女帝的名聲也漸漸好了起來。
朝堂上,言官開始盯著我的后宮說事。
登基三年,后宮只有皇后裴珩一人,且不說三宮六院猶空,我的這個肚子也沒有半點動靜。
一連數月,鍥而不舍地呈上奏折。
勸我于北翼境內選妃,勸我早日與皇后誕下嫡子。
可偏偏這兩點建議我都做不到。
我不愿在后宮里安置這麼多男人,更不愿與我不愛之人虛與委蛇。
偏偏裴珩自鎖宮門,不愿與我再見一面。🞫l
十二月冬夜,我溫了一壺酒,在青鸞殿喝得有些醉意。
窗外是皎潔的明月,院子里飄進來臘梅的清香。
不知是酒勁上頭,還是月色醉人,我提著酒壺,跌跌撞撞地闖進偏殿。
裴珩平靜地抬眸,看見我赤著一雙足,鼻尖凍得通紅。
臉上閃過一瞬的心疼,走上前,盈盈拜下。
我打了個醉嗝,搖搖晃晃遞過酒壺,他接過順手放在了一旁。
「喝,裴珩!」我再次提起酒壺,湊到他的唇邊,「陪我喝!」
他將我打橫抱起,放到凳子上。
我半醉半醒地靠在他肩頭,任由他抓起我的腳,放在懷里溫著。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嘿嘿。」
寒風凜冽,將殿中的兩盞燭火吹滅,我打了個激靈,渾身開始發抖。
黑暗突襲,我又陷入了發病的前兆。
他緊緊擁住我,胸口貼著我的臉,溫熱的氣息傳來,一下下地輕撫我的后背。
他說,昭昭別怕,昭昭別怕。
燭火重新燃明。
我抬起頭,捕捉到他眼中的柔情,一腔孤勇地攀上他的脖頸,就著唇瓣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