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鳳儀宮 ，我看見皇后撫著肚子，對我招了招手。

她眼里帶著幾分喜色，告訴我邊境安穩，她大哥這次回朝，不用再返回邊塞了。

這也意味著，我們可以不用再顧忌朝廷局勢，有她大哥在，即使皇帝突然暴斃，其他人也翻不出什麼花樣。

她將一包藥粉遞給我：「這是本宮特地從外面找來的秘藥，無色無味，可以逐漸讓人變得癡呆。那狗皇帝若是再找你聽戲，你就想辦法下給他，本宮這里也是一樣，長此以往，不出一年，他就會完全喪失自理能力。」

皇后在知道大皇子的死不僅有寧王妃毒害，還有皇帝的包庇后，就對他徹底死了心。

不僅如此，前幾日，還抓到一個偷偷給她放紅花的小宮女。

皇后這才明白，皇帝不僅不愛她，甚至忌憚她腹中的子嗣，怕他們杜家因此謀逆。

可她偏偏就要自己的孩子坐上龍椅。

我們的目標一致，很快就達成了協議。

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偏偏他自己根本沒意識到。

直至有一次，他把在殿中唱戲的我認成了姐姐。

「云璃……你，你還活著？」

皇帝突然冒出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詞，我靜靜地看向他，一言不發。

他發了狂，呼吸粗重，朝我撲過來：「云璃，朕也不想殺你，可你不該出現在那里！」

皇帝的手解開了我的衣帶，我冷冷地看著他，將他推到了地上。

皇帝撞到了腦袋，勃然大怒地抬頭，這才看清我是云玉。

「玉、玉兒？」皇帝迷蒙了一瞬，接著手指顫抖地指著我，「賤婢！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推朕！」

我跪下來，請他恕罪，目光冰冷地盯著地面。

不等他懲罰我，收到消息的皇后便趕來，阻止了皇帝。

「圣上，臣妾看云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就饒了她這次吧。」

皇帝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我，仿佛這才發現，我們早就聯合到一起。

他捂著頭，叫來了太醫。

然而經過太醫診斷，他的身體根本沒有問題。

剛才的幻覺，可能只是他太累了。

皇帝直覺有哪里不對，一連幾天都沒再來鳳儀宮，也沒有再傳召我。

不過他不傳我，我也有辦法接近他。

在皇后收買了養龍殿的太監后，我成功混了進去。

這些年，我的確越長越像姐姐。

走到龍床前，我掀開簾子，見皇帝冷汗涔涔，仿佛陷入了夢魘，不禁輕笑一聲。

「沈郎……」

8

那聲音不似我平常的淡薄，溫柔軟語，活脫脫就是姐姐。

皇帝猛地睜開了眼，卻渾身冷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簾子外的一道倩影。

「璃兒，是你，你回來找我了！」

皇帝的聲音像是懷念，又像是恐懼。

我模仿著姐姐的聲音，輕輕地嘆息：「沈郎，你強行占了我的身子，口口聲聲說會對我好，卻為何要將我掐死？你可知我好疼，好疼啊……」

皇帝聽到這話，連忙辯駁：「不是朕，是齊若靈的主 意，朕也舍不得你！」

「呵……胡說，分明是你怕我泄露出去，好殺了我了事。」

陰風漸起，我仿佛真的變成了姐姐，滿目失望地盯著他：「若不是你，我怎麼會喪生寒池，沈如清，你早晚會得到報應！」

身為皇帝，沈如清在姐姐唱完戲的第一晚，就強行占有了她。

顧慮到我的存在，姐姐并不敢反抗，只想皇帝如愿后，能順利放她回去。

誰知，寧王妃心生毒計，竟然還是殺了姐姐。

她本來不用死的，都是因為他們的丑陋和嫉妒，才讓姐姐葬身池塘！

縱然這世上人分九等，可只要都死了，便沒有區別。

「沈如清，我會在黃泉等你……」

恨恨地拋下這句話，我猛地掀開了簾子。

一張蒼白可怖的臉出現在皇帝面前，儼然是姐姐剛送回來的樣子。

皇帝猝不及防對上這張臉，本就虛弱的神經驟然斷開，白眼一翻，徹底昏死過去。

我抹掉妝容離開，將剩余的事都交給了皇后。

她果然處理得很好，太醫院的人來來去去，也查不出皇帝到底得了什麼病。

等皇帝再次醒來時，記憶斷斷續續，已成一副癡傻之相。

皇后將手伸向朝堂, 三月后，她順利誕下皇子, 正式開始垂簾聽政的漫長生涯。

而皇帝，被軟禁在后宮, 送去跟寧王妃做伴。

「他們不是情深麼？本宮就成全了他們。」

皇后笑意森然, 冷冷看著癡傻的皇帝與瘋癲的寧王妃。

二人形容潦倒, 渾然看不出以前千尊萬貴的模樣。

皇后問我, 見到他們這樣，可開心？

我垂下眼睫，比起開心，更多的是一種大仇得報的釋然。

我終于為姐姐報仇了。

雖然我知道，她未必希望我涉險。

可我沒辦法在姐姐死后，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地活下去。

9

皇后將我留在了宮中。

或許是擔心我跟她合謀的事情暴露，她要將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我待在院子里, 每日只是聽聽曲。

皇后說，我是她見過最無欲無求的人。

可我之所以無欲無求, 不過是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

在我很小的時候, 就跟著父親去各家唱戲。六歲那年，父親死了, 我又跟著姐姐去各家唱戲。

我一直唱的, 都是喪戲。

所面對的，都是亡人。

榮華富貴對于生死來說, 不過是過眼云煙。

如果姐姐還活著, 我或許會接受, 讓我們姐妹過上更好的生活。

可她已經死了，我一個注定短命的人 ，要再多的榮華富貴又有什麼意義？

我唯一的愿望，是我死之后, 也有人為我唱一段喪戲。

皇后答應了我。

但她沒想到，我死的日子會來的那樣快。

在皇宮待了不到兩年, 我便走到了天人五衰的時候。

或許是失去了姐姐為我祈福，我的壽命終于來到了盡頭。

合上眼，我隱約聽到了唱戲的聲音。

那聲音一開始離得很遠，一下又離得很近。

我的腦海驟然浮現出一副畫面：

深秋寒露的野 臺上，身披戲服的人咿咿呀呀地唱著, 四周是燃起的篝火。

父親摸著我的頭問, 以后要不要也學著唱戲。

我看著戲臺下哭泣的一群人, 問父親, 酒樓里看戲的人不都很高興麼？為什麼他們要哭？

父親說，這是喪戲。

我問他, 什麼是喪戲。

父親說，就是人死之后唱的戲，聽到戲聲, 那些亡魂就知道自己死了，該去轉世投胎了。

我還是不解，正當這時，背后傳來姐姐的聲音：「玉兒！」

我看見夜色里, 姐姐提著一盞燈，朝我招手。

我站起身，朝她跑了過去。

戲聲停止了。

-完-

周妖妖不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