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高聲道:「她判給你,病了也該你負責!」
媽媽厲聲反駁:「她姓顏,是你的種,該你出錢!」
……
王老師氣得不行,幾度想插話勸架,反而被誤傷。
我抄起床頭兩個搪瓷杯。
一手一個砸向他們。
「閉嘴!」
「都滾,好嗎?」
兩人總算分開。
爸爸整理著衣服,指著我鼻子:「你看看你被你媽養成個什麼潑婦樣!」
媽媽冷笑不止:「是你們顏家爛種長不出好苗!」
爸爸被氣走了。
媽媽也緊跟著要離開。
已是黃昏。
病房里沒有開燈。
她停在門口昏暗處,像是最冷漠的地獄使者:「你就在醫院住著吧。」
「別回去了。萬一死在家里,挺晦氣的。」
「還嚇著成材。」
王老師氣得罵了臟話:「知道你爸媽不是好人,沒想到他們連畜生都不如。」
窗外的路燈亮了。
我靜靜道:「王老師,您看。」
「明明是夏天,正是生機勃勃的時候,香樟樹居然掉了那麼多葉子。」
真像我的人生啊。
還未開始繁榮,就已經要凋零。
王老師打開窗戶,伸手拽了一段枝條。
「香樟與其他樹不同,老葉掉落之際,就是嫩葉萌發之時。」
「這是死亡,也是新生。」
她深深看我:「曉露,這場病于你也是如此。」
「向死而生,別放棄!」
是!
不能放棄。
我拿出我那破爛手機,開始記錄自己治療的過程。
「老天爺想收我,可我還不想走。」
「有人愿意借錢給我治病嗎?」
「如果能活下來,我會在大學畢業后兩年內雙倍奉還!」
……
我發了某音某紅薯某手。
新人根本沒流量。
收到的第一條評論是來自媽媽。
7
她說:【曉露,你別怪媽媽!】
【這就是你的命!】
舅媽評論:【幾十萬不是幾十塊,你以為這世上真的有活菩薩?】
連續好些天。
我都會發自己治療的情況和感受。
但幾乎沒流量。
隨著藥物的攝入,頭發開始大把地掉,精神頭也恍恍惚惚。
主治醫生已經盡量給我合理用藥,降低費用。
可錢很快還是見了底。
王老師讓我別擔心,她會想辦法。
我發視頻:「醫藥費見底咯,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可又很想活,人生真難啊!」
媽媽在下面評論:
【反正都治不好,早知道就別浪費那一萬塊。】
舅媽緊跟著評論:【就是,還不如把這錢留著孝敬你媽。】
她們怎麼不去死?
頭暈得厲害,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睜眼,床邊圍了好些人。
東北大哥夾著黑色公文包,紋著大膀子紋身,朝我嘿嘿笑:「妹兒,醒了啊?」
他一個示意。
身后的小弟將黑書包放在床上,拉鏈一開,里面全是紅彤彤的百元大鈔。
金哥打了個響指:「我們做工程的,給錢就喜歡走現金,有感覺!」
「這三十萬給你治病,你跟哥來張合照唄?」
「妹兒你理解一下,我這人做好事就喜歡留名!」
原來金哥是來醫院看望摔了腿的員工,刷短視頻的時候刷到了我。
我都懵了,嘴唇發抖:「這,這麼多錢,都是給我治病的嗎?」
金哥神色一肅:「那還有假,大老爺們一口唾沫一個釘,這麼多人瞧著呢!」
主治醫生、王老師還有聞訊趕來的醫生護士都眼眶紅紅看著這一幕。
眾人聚在一起拍了合照。
金哥自己發了抖音,又敦促我發一個。
「哥瞧著你下面那些評論就來火,那些沒良心的玩意不讓咱治,咱偏要好好活!」
「我也是爹不疼娘不愛長大的,現在不也活得人模人樣的。
」
我擦著眼淚,語無倫次:「謝謝,謝謝哥,我給你寫欠條。」
金哥大手一揮:「寫啥啊,小錢!」
「等你治好病去復旦,到時候帶哥去里面轉一圈就行。」
「哥唯一的遺憾就是光顧著討生活,沒正經念過幾天書。」
金哥逗了我好一會。
臨走時他說:「對咯,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
「每天都給哥開開心心地過。」
我還在輸液,王老師代我去送他。
他前腳剛走,后腳病房門就被推開。
是媽媽和舅媽。
我忙將黑色書包拿起緊緊抱在懷里,戒備開口:「你們來干嗎?」
8
媽媽將牛奶放在床頭:「我跟你舅媽來看看你。」
「怎麼瘦成這樣,治療都把你越治越差了?」
舅媽嗤笑道:「醫院本來就是騙錢的地方。」
媽媽將牛奶放在床頭柜上:「這是你舅媽特意給你買的牛奶,舅舅舅媽還是惦記你的。」
我都笑了:「伊禾牛奶?」
「伊利牛奶它孫子啊?該不會過期了吧,你們沒往里面下毒吧?」
舅媽嘴角抽抽,想要罵我卻強行忍住。
媽媽皺著眉:「你這孩子,怎麼能把好心當成驢肝肺?」
剛才與金哥聊天很費神,此刻我只覺得又煩又累。
「因為本身就是驢肝肺啊!」
「有什麼事你們就直說吧!」
媽媽舔了下嘴唇,道:「曉露,媽跟你商量個事。」
「你弟成材下半年該念小學了,但咱們房子對口的小學是個菜小,我們找了關系,想送他去重點小學。」
「那就送,關我屁事!」
「但要二十萬塊的好處費。」媽媽連珠帶炮,「我剛看到你抖音了,那人白給你三十萬。」
「你拿二十萬出來給成材讀書吧!」
「我查過了,你這病很難根治,就算治好了,以后復發的幾率也很高。
」
「與其那樣浪費錢,還不如拿這錢做點真正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