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晴燕語滑,天闊雁行疏。”沈聿走上前,提示道。
“不算不算!”女孩的聲音清脆如銅鈴:“這位大伯不要提醒他。”
男孩看到沈聿,眼睛又圓又大,歪著腦袋問:“你是誰?”
門房剛欲出來解釋,沈聿示意他下去,抱起男孩坐在了門檻上:“你們猜猜看?”
男孩顯然一腦門子漿糊,女孩水亮的眸子打量沈聿:“紅袍玉帶……”
她忽然眼睛一亮:“你不是大伯,是祖父,祖父!”
沈聿朗聲大笑,一把將撲上來的洮姐兒抱在懷里,另一個小娃娃,自然是他的長孫沈沛了。
算一算,懷銘一家上月寫信準備啟程回京,差不多中秋前后到,只是沒想到這麼早就到了。
前院管事這才出來,躬身笑道:“老爺,正房擺了酒席給大爺一家接風,就等您入席了。”
“怎麼叫小孩子等。”沈聿蹙眉起身,一左一右抱起兩只崽:“走,咱們入席!”
懷銘夫婦迎出正房,向父親行了大禮,沈聿只顧含飴弄孫,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讓趕緊起來開席——別餓著孩子。
懷銘無奈嘆氣,他們離家六載,為趕在中秋之前回京日夜趕路,見面連問都不問一句,眼里只有孩子,隔輩親真是天然本能啊!
飯菜是賀老板親自送來的席面,多半照顧長子長媳的口味,許聽瀾特意去書院接芃姐兒回來,又叫回懷瑩懷薇兩口子,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吃一頓團圓飯,還請來昆曲班子唱堂會,哄老太太樂呵樂呵。
兩個小孩子在任地淘氣慣了,根本坐不住,吃飽了就圍著院子又跑又鬧,戲子在臺上演,倆人在臺下演,逗得滿堂笑聲不斷。
雖然好像少了點什麼……
……
懷銘回京后等待朝廷的安排,得以偷幾日閑暇陪伴祖母和父母,沈聿也推了不少公務,每日申時便下衙,一家人圍坐說話,聽他們夫婦講述閩海的風土人情,開海的經過等等。
每天熱熱鬧鬧的,險些忘了去貢院接懷安。
好在許聽瀾看了一眼黃歷,才后知后覺的想起小兒子還在貢院里關著呢!
懷銘也恍悟到自己回家已經三天了,懷安第一場考試恰好結束,于是自告奮勇,去貢院接弟弟。
懷安拖著沉重的考箱,隨著擁擠的人群出場時,面色有些疲憊,但看到幾年不見的大哥,還是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
“大哥,你還好嗎,嫂嫂和孩子都好嗎?!”懷安圍著懷銘轉了兩圈,看到他不缺胳膊不少腿,心里踏實了一半。
“好得很。”懷銘道:“回去再說,爹娘擔心你呢。”
懷安一臉感動:“是吧?”
“是啊,食不知味,寢不能眠。”懷銘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回家的馬車上,懷安迫不及待的給懷銘講題。
鄉試第一場,是兩道四書題,四道五經題,共六篇文章,但考官閱卷有個不成文的習慣,就是只注重《四書》兩道大題,只要這兩篇文章寫好,其余四篇《五經》倒不太重要。
因此懷安只把兩道大題的破題承題講給懷銘聽。
懷銘倒有些驚訝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單聽他的描述,切題十分準確,立論也不錯,只看用辭和文氣如何了。
“那當然,我背了一肚子的程文,照貓畫虎也能湊兩篇出來了。”懷安道。
懷銘一聽便知道背后有高人指點。
“大哥,明天再進場時,你勸爹娘他們別太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懷安道。
懷銘滿口應著,心里升起一絲愧疚。
“等我考完再帶著孩子們玩!”
那絲愧疚蕩然無存……
生員出場之際,他們的試卷會被被收集起來,送到明遠樓后的閱卷場所——至公堂。
至公堂分為外簾和內簾兩個部分,在外簾官的監督下,紙卷被整理碼放、清點數目,污損的試卷會被逐一剔除,再將其余試卷送入彌封所糊名用印。
糊名后的考卷會被送入謄錄所,上百名謄錄官等候在此,統一用館閣體謄抄,以防止有人私通考官,用字體舞弊。
這個過程即為“糊名謄錄”。
謄錄過后的考卷送入“簾內”,通過抽簽分派給幾位同考官,開始閱卷。
八股文有相對客觀的閱卷標準,同考官會從“理、法、辭、氣”四個方面逐一批閱,將文章分為三個等級,用藍筆加標記,并將“上等”推薦給主考官,又叫“出房”。
這時就體現出第一場考試的重要性。第一場考卷一旦“出房”,只要第二、三場不出錯,基本可以取中了。
倘若第一場發揮不好,第二、三場發揮的特別出色,或許也有機會被同考官“補薦”。否則此人的試卷壓根不會出現在主考官的面前。
譬如懷安的試卷,就在第一場閱卷中被評為“中等”,剔除出局了……
……
回到家里,為了讓懷安保持體力,所有久別重逢的欣喜都暫時被壓制了下來。
因為太累太乏,懷安睡的很早,幾乎是一沾枕頭就迷糊過去,一夜無夢。
次日精神雖然好了許多,身上卻腰酸背痛,好在后兩場考試不比第一場的難度,且是懷安相對擅長的。
第二場考的是“論、判、詔、誥”等官場應用文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