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球又踢還給了皇帝。
皇帝早就習慣了,不慍不火道:“太子回去后擬一份條陳交給內閣,讓周岳將自己的練兵之法寫一份奏疏上來,由兵部會同五軍都督府部議,再經由各部廷議決定。”
“臣遵旨。”
陳公公拉長聲音高喊:“皇上起駕回宮——”
御輦載著父子二人,沿著御道緩緩離去。
第 193 章
榮賀花費三個通宵將舉辦“武備學堂”的條陳整理完畢, 交給皇帝。約過了七八日,周岳的《京衛選兵練兵要略》也送到了皇帝案頭,足有十數萬言, 一看便是多年積累的心血,而非一朝一夕寫就。
皇帝大受震撼,對陳公公道:“連同太子的條陳,一起交由兵部部議。”
乾清宮, 東暖閣內燒起了地龍,溫暖如春。
皇帝斜靠在御榻上,手里翻看著一沓文章, 一篇一篇, 逐字逐句, 看奏疏都沒這麼認真過。看完一沓, 又從榻桌上拿出另一沓。
此時已近年關,國子監放了學假。
懷安和榮賀就侯在一旁,頻繁用目光交流, 到后來索性很小聲的交頭接耳起來。
“好端端的, 陛下看我們的文章干什麼?”
“閑來無事,品評一二。”
“我們寫的東西也值得品評?”
“不要妄自菲薄。他看了這麼久,說明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
懷安無奈地搖了搖頭——普通且自信。
皇帝抬眼瞄了二人一眼, 看著他們狗狗祟祟的神態, 便回想起從前在祁王府的時候,二人頻頻闖禍, 令他和師傅們頭疼不已。不知不覺中, 所有人都對這兩個問題兒童降低了要求。
隨著太子長大成人, 他打心底里不敢奢望他能成為一個勵精圖治的中興之主,只求他不要做個昏聵糊涂的昏君。
至于沈懷安……別攛掇著太子當黃鼠狼, 都是謝天謝地了。
今時不同往日,一次大閱使他對兩個少年刮目相看,再加上“武備學堂”的提議,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看法有失偏頗,這分明是兩個可造之材啊。
精于騎射固然是好事,學業也要重視起來,不能因小失大。
太子日后登基,即將面對整個文官集團,皇帝肚子里沒有真才實學,是極容易被這些科舉制度選拔上來的人尖兒們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他已經體驗過了。
懷安更不必說,如今的官身僅憑父蔭和特旨,這兩樣在官場中是最沒有含金量的,甚至是受人鄙視的,只有科舉正途出身,方能得到實權。
他一氣兒看了十幾篇文章,看到最后,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確實不盡人意。
皇帝戳一口茶,歇了歇眼,才板著臉道:“從今日起,太子除了閱讀邸報和各衙奏章之外,還要在經史上多下些功夫。朕會重新選派講官,為你日講《四書》、《通鑒》,每月三次的經筵也不得缺席。”
榮賀錯愕的張大了嘴,天降橫禍啊簡直!
懷安幸災樂禍的看著他,夸張地學著他剛剛的表情:不要妄自菲薄~
“沈懷安。”
懷安忙收斂神色:“臣在呢。”
數九隆冬,皇帝拿他的文章當扇子,煩躁的呼扇幾下,數落道:“你在國子監讀了三年書,就打算拿這種東西參加秋試?”
懷安:呃……
“好好好,”皇帝又道,“即便你不去考舉人,至少也要升入率性堂吧,不然如何肄業,如何參加吏部銓選?”
懷安:嗯……
“從年后開始,老老實實的坐監應卯,不許隨便告假。
”皇帝又看向榮賀:“還有你,再寫令旨幫他請假,朕沒收你的太子印。”
二人唯唯應是。
從乾清宮出來,榮賀小聲嘀咕:“你說我父皇不會是更年期了吧?”
懷安忙捂住他的嘴,緊張的四下看看:“別亂說話。”
“這是什麼壞話嗎?是你上回說你老岳父更年期了……”榮賀道。
懷安斷然否認:“我可沒說啊,你別誣陷我!”
榮賀朝他翻了個白眼:“敢說不敢認。”
懷安嘆口氣:“我只是不明白,我都‘文武兼備’了,我都‘忠靜冠服’了,為什麼還要上學讀書啊?”
榮賀“切”的一聲:“我還有皇位要繼承呢,不是照樣要讀書?”
懷安道:“沒天理啊!投胎都成這樣了,為什麼還要當社畜?”
“什麼叫社畜?”榮賀問。
“社畜就是像牛馬一樣拼命干活的人。”懷安道。
話音剛落,兩名太監匆匆朝著乾清宮方向跑來。
除非有緊急軍報,或有天大的喜事,太監宮人是不會在皇宮內苑跑動的,因此二人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們。
“太子殿下,東宮急報,太子妃臨盆了!”
榮賀登時雙腿一軟,懷安摻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穩,乘上肩輿,一路催促著往東宮而去。
懷安還在愣神,忽然一個令牌扔向他,榮賀道:“幫我請蘇大夫進宮!”
……
寢宮之外,榮賀看著那根即將燃盡的線香,急得來回踱步,久久聽不見內室傳出聲音,還以為遇到了難產。口中念念有詞:“元始天尊如來佛祖至圣先師保佑……”
懷安瞧著他臨時抱佛腳的模樣,像是真的急壞了,只好勸道:“殿下,你坐一會兒,生的太快不見得是好事。”
世人都畏懼難產,卻不知急產也很危險。
榮賀壓根聽不進話,似乎又覺得與“儒釋道”三家的關系有點疏遠,又雙手合十念道:“列祖列宗在上,只要太子妃平安生產,我愿洗心革面,克勤克儉,做一個合格的社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