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帶了兩個丫鬟,將娘親給芃姐兒準備的衣物、吃食和一些常用藥品送回宿舍,因為芃姐兒在書院時總是假裝不認識他,便只好悄悄離開了。
回到家里,先跟爹娘匯報了芃姐兒的情況:“曬黑了一點,倒是沒瘦,看上去挺開心的。”
二人見兒子沒有再哭哭啼啼,就知道女兒應該過得不錯。
瞟一眼懷安身上為彰顯“學問”而刻意穿上的儒衫,沈聿道:“換身衣裳跟我出門,姚閣老想見你。”
“姚閣老見我?”懷安戒備的后退半步:“我可沒偷他弟弟啊,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發自愿的。”
“你這不是不打自招麼。”沈聿哂笑道:“姚閣老病了,我們去探望一番。”
“病了?真的假的?不會是想把姚泓騙回來吧?”
“生你的時候怎麼就多生了張嘴呢。”許聽瀾擰一把他的耳朵,攆他趕緊去換衣裳。
第 189 章
午后時分, 父子二人帶了幾樣補品,如約來到姚濱家中。
姚家在京城的府邸是皇帝賜宅,雖也算不得豪闊, 比起老家的祖宅畢竟氣派不少。
懷安前幾次都是從后院翻墻(劃掉),懷安從沒來過姚府。
進入大門繞過影壁,是軒敞大氣的前院,前院的下人引著他們進入二門, 便有府婢接引,迎面是三正四耳七間口的正院,院中擺一只巨大的荷花缸, 不過里面既沒有荷花, 也沒有金魚, 只蓄了水。
院子里只有兩株石榴樹, 石榴花敗,稀稀疏疏的墜著青澀的果實,兩側栽的都是最普通的花樹, 既不茂盛也不整齊, 一看就沒有用心料理。
懷安心想,可惜了這麼大的院子。
倏而又回想起原來鄭閣老家簡樸樸素的宅子,誰能想到他背后的鄭家是平江府最大的地主豪強, 占據二十幾萬畝良田, 無數的桑園織坊、莊園鋪面呢。
姚夫人蹣跚著小腳迎出來,沈聿畢竟是外男, 就連懷安也這麼大了, 照說不該輕易進入別人的內宅。因此沈聿微垂著眼瞼, 道一聲叨擾。
懷安則執弟子禮,喚她“師母”。
“無妨。”姚夫人道:“府里沒有年輕女眷, 沈閣老請進吧。”
府婢將沈聿引進內室,懷安等在外面,聞見滿室藥味,便知道姚閣老是真的病了。
府婢端來茶水和果盤,懷安也無心去吃,只是小心翼翼地問:“師母,姚師傅病的要緊嗎?”
姚夫人臉上的擔憂藏都藏不住,嘆道:“他這官當的太累,連著一個月,晚上成宿成宿的睡不著,更要命的是,他為了白天有精神料理朝務,還喝了不少老參。”
“昨夜在值房忽然昏厥,被人送回家來,太醫來看過,是日夜操勞、憂心如焚導致的寒邪入體,最不該的就是吃那老參,陽亢之氣太重,如狼如虎,將邪氣逼入肝腑……”
懷安雖不能完全聽懂,但也明白是過度勞累加憂心傷了肝臟,想起那麼多的名人死于肝病,他心一沉:“太醫有什麼好辦法嗎?”
姚夫人搖搖頭,不吐不快道:“太醫都直搖頭,開了幾幅藥先吃著看。也請來幾個大醫館的郎中,都贊同太醫的說法。”
又道:“這世上大部分的病,三分靠藥,七分靠養,保養身體,戒嗔怒,戒勞累,沒有別的辦法。可是他這個人啊……今早才剛剛轉醒,就命人將要緊的公文邸報拿回來看,就這麼不要命的干,神仙來了也幫不了他呀。
”
懷安蹙眉唏噓片刻,忽然想起金方海來:“師母,我們書院里有位郎中,擅長疑難雜癥,我這就讓人請他來給姚師傅請脈。”
姚夫人此刻正六神無主,聞言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懷安見她很急,立刻去前院門房,叫長隨去一趟安濟堂,找金郎中來。
金方海的醫館,在京城口碑并不好,因為他經常“治死人”,亦或者說,他收治的病人本就是藥石無靈了,被其他醫館判了死刑拒之門外,唯有金方海來者不拒。疑難雜癥多了,失敗率自然也高,金方海又不是神醫華佗轉世,不過在這個過程中,倒是積累了大量疑難病例的經驗,懷安相信他的醫術,反比許多口碑好的郎中要高。
金方海背著醫箱匆匆趕來——他還沒見過病的半死不活的首輔呢,多新鮮啊!放下手頭的事火急火燎就來了。
姚夫人見金郎中也就三十幾歲,連大白胡子都沒有,不禁有些失望。
金方海進屋便瞥見床頭的小幾上堆滿了劄子,姚濱臥在病榻上,一副面如金紙的憔悴病態。
金方海一番望聞問切,說辭與太醫差不多,開出的藥方卻與太醫院的截然不同。
姚夫人這下犯了難,太醫和金大夫,該相信誰呢?
“兩個藥方并不沖突,可以都吃,每次一副,每日兩次。”金方海道。
這麼草率嗎?
懷安將金大夫拽到一旁問:“靠不靠譜呀?”
金方海翻了個大白眼:“不相信我叫我來干嘛?”
“不是那個意思……”懷安道。
姚夫人忙命管家奉上診金,客客氣氣的將金方海送走,并令人去藥房抓藥、煎藥。
“你們先出去稍候,我有話跟懷安單獨談談。”姚閣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