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在心里嘆了口氣,什麼臉紅了,明明是說不出話憋的,為了中秋小短假,他也是拼了。
沈聿道:“子盛兄說笑了,他都這麼大了,舉止言談自然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
謝彥開捻須朗笑:“明翰你當年嫌他頑皮,我是怎麼勸你的,長大了自然就穩重了,我沒說錯吧。”
他對懷安的印象還處于《四書》結結巴巴的背完,拆了玻璃炕屏種黃瓜,在世子所養雞堆肥,炸了王府宮殿,拉著祁王殿下在湖邊燒烤,燎了祁王的袍袖,一頭把他撞進荷花塘里,拐賣了小閣老吳琦……的時候。
一轉眼,居然能寫文章了!且不說義理是否通順,辭藻是否華麗,單說他衣冠得體的站在那里,說了這麼久的話,都沒放火點了他家的房子,明翰這些年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沈聿淡笑:“子盛兄說的極是。”
又聊起兩家子女,謝彥開三子一女,長子次子都已婚配,長子去了任地,次子今年參加鄉試,三子本到了議親的年紀,但去年院試未過,去外省游學了。
“你家兩位侄女還好?”謝彥開問。
“略知些禮數,都已經婚配了。”沈聿問:“不知令愛?”
“小女樸拙之質,尚且待字閨中……”
懷安聽得昏昏欲睡,這個年紀的人見面,不是聊公事,就是聊子女,七拐八繞,云里霧里,無趣的很。為什麼不能聊點有意思的事呢,比如最近的蹴鞠比賽?
果然,他們聊完子女,又開始下棋、聊公事。
落子之時,沈聿看到謝彥開腕子上的一串朱砂,好奇的問:“子盛兄今年本命年?”
謝彥開苦笑:“可不是麼,犯命煞。
你瞧瞧,險些將性命交代在今年。”
謝彥開撩起衣袖,一道剛剛愈合的彈痕,露著粉色的肉芽,仍有些猙獰。
“是誰那麼大膽量。”
謝彥開搖頭道:“兇手自焚于簽押房中,連帶趙知府給我的一箱卷宗,全部付之一炬。”
“燒了?那趙淳隨著彈章一起送進都察院的一箱卷宗又是什麼?”沈聿問。
“那才是正本。”謝彥開道:“趙淳送到我那里的是抄本,防的就是有人鋌而走險,毀滅證據,誰成想他們如此喪心病狂。”
“趙淳在平江府三年,表面與當地士紳相安無事,實則暗中收集他們的罪證,鄭家是平江府最大的世家,因為鄭閣老在朝,也成了清田均賦的最大阻礙,整個平江府只知有鄭家,不知有朝廷。趙淳是真的忍無可忍,上書揭發了鄭家,又因朝廷拖而不決,才怒而彈劾陛下、百官。”
趙淳是個十足的狠人,狠起來不顧妻兒老小、身家性命。也正因為豁得出去,才能治得了鄭家。
“不過這樣一來,趙淳反倒安全了,鄭閣老因他致仕,鄭家即便恨的咬牙切齒也不敢動他。”謝彥開道:“不過,讓鄭閣老致仕不是目的,讓鄭家配合退田清丈才是目的,趙淳不會善罷甘休,鄭家也不會言聽計從。平江府有得熱鬧了。”
……
從謝府出來,懷安跳上馬車,長長長長的出了口氣:“憋死我了。”
沈聿笑道:“一會兒不讓你說話就憋死了,平時大講時一坐一個時辰,怎麼辦呢?”
“大講時說的也不是我呀。”懷安道:“爹,我表現的還行吧?中秋可以玩兒三天吧?”
沈聿看著那雙清澈的目光,嘆了口氣:“怎麼就是長不大呢?”
“什麼長不大?”
“你知道今天是來干什麼的嗎?”
“跟謝伯伯敘舊啊。”懷安道:“還有聽他講平江府的事。”
沈聿:“……”
“您不會想反悔吧?!”懷安一臉戒備:“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沈聿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捂著生疼的額頭:“玩去玩去,別帶著芃姐兒亂跑。”
“謝謝爹!”
馬車駛進南水關胡同,懷安跳下馬車,卻見顧同和懷薇也從外面回來,身后的小廝手里提著大包小包。
“姐夫馬上要考試了,怎麼還有時間出門閑逛?”懷安問。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嘛。”懷薇道:“再說也確實有值得慶祝的事,我們去九味坊叫了一桌席面,晚上在席上宣布一個好消息。”
懷安看看紅光滿面的姐姐,與有榮焉的姐夫,猜測道:“姐姐的《字海》編好了,對嗎?”
懷薇笑道:“你也太沒意思了,一會兒裝作不知道,聽到沒?”
懷安點點頭,跟著姐姐去了二房,觀瞻《字海》的誕生。
全書共十三卷,收錄了三萬多字,以比劃排序,每個字都標注了音韻、意旨,通俗易懂,明了適用。
“姐,等這本書刊印出來,你就是流芳百世的才女啦!”懷安道。
“亂說。”懷薇坐下來,啜了口菊花茶:“八字還沒一撇呢。”
“你忘了弟弟是做什麼的啦,我來幫你畫那一撇。”懷安道:“我要讓《字海》大行天下!”
懷薇笑道:“晚上我可得跟你多喝幾杯。”
不僅僅是懷安,全家都很高興,早就知道懷薇在編書,但具體是什麼書,她不肯說,她的“死黨”們也不肯說。
《字海》在全家人手中傳看,最高興的莫過于沈聿,當不成才女她爹,就當才女她大伯,四舍五入也是一樣的。
許聽瀾最務實,直接命人去外面放一掛鞭炮,全家八月領雙俸。
季氏笑道:“不知道的還當她考了狀元呢。